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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从远方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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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棠梨轩内的这段相谈，算是宇文玥和乐婉怡相识以来，第一次不欢而散。

有过未婚夫妻的名分，也有生死知己的情谊，无论是三年的朝夕相处还是两年来的携手合作，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外人想象的微妙复杂，却也不是一句话就可以一带而过。

可正如无数的知己好友都会有争吵乃至决裂一般，即使这些年来都心照不宣粉饰太平，可真的见面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终还是免不去冲突。

回到寝宫后，楚乔看着一路默然不语的丈夫，“大柱国，是有别的心思吗？”

早在青山院时，她就听过宇文玥身世的传言，身为二房的嫡子，母亲无故自尽，父亲权倾一方却把他过继给长房后，就不闻不问。

对于这位生身父亲，想必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吧。

如果说乐婉怡的所作所为真正代表的是柱国大将军的利益，而宇文灼也默认的话，那么此刻宇文玥的立场，就极为重要。

一边是君臣之义和兄弟之情，一边是家族存亡和生养之恩，换做谁，都很难选择的吧。

看着眼前沉静着，眉头紧锁的男子，楚乔忍不住抬手试图去抹平他内心的郁结，“或许，还不至于如此。”

宇文玥反握住妻子的手，“其实在很多年前，在燕洵叛逃长安我自请领命去大梁找你的时候，祖父就和我透露过这个意思。”他嘲讽一笑，“那个人，这么多年镇守边关岿然不动，所谋自然不尽于此。我不听话，他就换个听话的人来做。”

那个听话的人，无论是做他的妻子还是谍纸天眼的主人，都绰绰有余。

“他们知道我难以抉择，所以乐婉怡才敢置身事外，离开长安。她不留在长安监视襄王，恐怕是因为有了万全的布置，而来青海，恰恰是为了监视我。如果我不动，她也不会动，如果我选择了襄王，那么她也不会坐视不管。”宇文玥缓缓道来，语气里尽是疲倦，尽管早已知道家族的选择，可真的那一天直接从自己口里说出来时，依旧感到无力，不过在看到一旁担忧的妻子时，他还是宽慰道，“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你别太担心。而且她这次还是无形中帮了我一个忙。”

“什么忙？”楚乔问道，“元淳公主？”

“没错，元嵩找了她很多年，这次无论长安最后局势如何，都借这个机会把她送去东胡，元嵩和蒙枫应该会照顾好她。”

提起这个身世零落崎岖坎坷的公主，两人也是感怀，他们的目光投向桌上摆放的梨花和海棠，想到长安的那两位故人，楚乔提议道，“既然你怀疑乐小姐此番别有所图，不如我派个人去好好招待她，好好在城中游玩一番，说不定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搞一些小动作。”

对于妻子的提议，宇文玥露出笑意，乐家小姐和她的婢女喜爱游乐也不是个秘密，星儿倒也是对症下药，“你手下的人都各有职责，不如就让梁少卿去吧。”他也想看看，碰上那么个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书呆子，乐婉怡是不是还可以维持她云淡风轻的从容风致。

“不要吧，梁少卿，乐小姐会恨死你的，还是让平安去吧，机灵一点，嘴也甜。”楚乔于心不忍，虽然她也想看看乐婉怡碰上梁少卿，能不能全身而退。

于是，在喝完满月酒后，在青海王和王妃的盛情款待下，梁少卿和杜平安两人陪着乐婉怡和咏心主仆，在青海城中足足逛了好几天，直到两人纷纷向宇文玥和楚乔请辞。

在两人面红脖子粗的争吵中，楚乔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乐小姐，本尊还没跳脚，他们派去的人就先自相残杀起来。

而宇文玥在乐婉怡主动要求让梁少卿和杜平安一同伴游时，就猜到了这个结局，所以最后，大手一挥，索性派了沉稳的贺萧在没有军务时陪在乐婉怡左右，自此倒是相安无事。

而在尽情玩乐之余，乐婉怡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隔三差五就前往楚乔的寝宫，探望新出生的小世子。

孩子白白胖胖，玉雪可爱，取名叫做云舟。据说萧策早早派了使臣前来求亲，为自己还没出世的女儿择定夫婿，被楚乔痛骂一顿撵了回去。

乐婉怡很喜欢这个孩子，大概女子都会有母性，她又是家中独女，没有兄弟姐妹，是以看到孩子总会觉得新奇有趣。

她的画技不凡，寥寥几笔形神兼备，是以剩下的时间都在逗孩子玩。

楚乔军务忙碌，她去探望的时候多半都不在宫中，而除了随侍的宫人外，竟然也没有别人在旁，明明知道自己有别的心思，关键时刻说不准就会把孩子当作人质逼他们就范，对于这样的纵容和信任，乐婉怡也不知该不该夸一句这对夫妇的心大。

有一日，趁楚乔在，她忍不住问出口，“星儿，你和玥公子就不担心我会拿云舟来要挟你们？”

女子闻言一笑，双眸璀璨如星辰，很衬她的名字，“如果大柱国能把亲孙子也拿来利用，那么和魏帝又有什么区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或许他也不会再为难下去。”

可是，乐婉怡凝视着楚乔澄澈的双眸，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他会做出怎样的抉择，也许结局也不会改变。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乐婉怡一行人已在青海住了月余，而星月宫中每日接到的长安的急报里，也不过是同样的话，魏帝病情加重，沉疴难返，还吊着一口气，而朝中有襄王压着，还算是平静。

可这日复一日的平静，还是让宇文玥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越平静，就越不寻常，终于和妻子还有幕僚彻夜长谈后，决意亲自前往长安一趟。

青海王已递上奏折请求入宫侍疾的消息传到棠梨轩时，乐婉怡正亲手用松香擦拭着琴弦，准备弹上一曲，她擦得细致又专心，完毕后抬手拨弦，发出泠泠的琴音。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展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意何如？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算算日子，长安那边也该有消息过来了，乐婉怡在这样纷乱的思绪中弹完一曲，正准备起身回屋时，却听到不远处有人步履匆匆赶来，她端坐在琴前抬头望去，还来不及起身脖颈上就架好了一柄寒光，循着剑身看去，破月？

来的还真是快，看来长安大局已定，“破月？婉怡有幸，能被宇文家的传家之宝破月和残红两把名剑架上脖颈，这大好头颅，也是不虚此生。”

宇文玥没有收剑，也没有理会一旁咏心的惊叫，只是把一张短笺扔到乐婉怡的面前。

皇帝猝然病逝，其时襄王作为在场的唯一两个人中的一个，被另一个人，宠妃兰淑仪指认弑杀父君，对继母不轨，并且兰淑仪在朝臣的众目睽睽下，哭诉完后就撞柱自尽。

一夕间，襄王本人被当场拿下软禁，军权被撤，宅院被抄，只剩下支持拥护他的一部分朝臣在为他喊冤，而廷议的结果，就是等各地藩王入京吊唁，尤其是等权臣柱国大将军返回长安后，由他负责审问。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成年的子嗣中，死的死，残废的残废，还有待罪之身，只有曾经得宠的幼子元炀，一度也曾有望被立为储君。是以众人纷纷表示，愿意拥护十四皇子元炀为帝。新帝年幼，当选人辅政，无奈后宫高位嫔妃也死得差不多了，而燕北虎视眈眈，为今之计，只有选一位才德兼备的重臣辅政，才可保全江山稳固。

大局已定，江山已改，至于被软禁的襄王，是否有罪该如何处置，已经没有多少人关心。

而这场动乱中，明眼人都会看到，最大赢家是谁，那位权倾一方却远走边关低调无闻的柱国大将军，在沉寂多年后，终于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也是出人意料。

“襄王大权在握，出入皆有大批高手护卫，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在深宫中，安插人手，请君入瓮，将他一举拿下，如果谍纸天眼和大柱国有这样的能力，只怕也不必等到现在，“除了兰淑仪，还有谁？”宇文玥疾言厉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

乐婉怡只是摇了摇头，“很多很多人，小到一个花匠，大到内监总管，都是我们的人，这场局，你的父亲精心布置了多年，之所以等到现在，不过是送最后一批高手入宫，让事情可以顺利一些，确保万无一失。”

“祖父替公主选的那些婢女？”

她点点头，心下怅然，她也曾是她们中的一个，除了出身高贵一些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