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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尽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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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春尽江南—>客从远方来(1)(2)3)(4)—>但愿不负月与酒—>殊途同归—>越人歌—>画眉—>画地为牢—>元夜—>皎皎—>塞上牛羊空许约




既见君子的后续,依旧是旁人视角,除了万能的乐小姐外,还加了萧玉。至于柿子,被抢走的笔友,这次还是回来做你的皇后啦。
CP大乱斗,应有尽有~~时间线接前文,应该没有后续了,出坑!!!

update:有妹子让我不要挂燕楚的tag,不想引战所以删了,然后机智的我挂了燕玉~~(没有在一起也不代表感情没有存在过,所以其实不必太矫枉过正)



1)

燕北王燕洵的求婚使团千里迢迢抵达大梁都城建康的时候,已是暮春时节。江南春尽,草木依旧,可对于萧玉来说,这个春天,已经完全过去了。

其实早就过去了吧,从四年前与此生唯一的知己故交决裂的那一刻起,这位久居大梁宫廷和秘府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就如坠入万尺寒潭之中,即使阳光透过指间的缝隙,一如既往地照在她的身上,也再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

愿放弃所有尊位权力,放弃家国立场,与君携手同归,这样的誓言,却只换来那位高傲冷淡的白衣公子的一句无情回应,从今以后,只当你我,从未相识。

随后,在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白首同归的邀约后,转身为了另一个同样在立场上水火不容的女子,葬身燕北苦寒之地的千丈冰湖中,当死讯传遍中原,传到她的耳中时,她忍不住在心底暗自问道,宇文玥,今时今日,你也终于尝到了心寒刺骨的滋味了吧。

可她依旧为这个一生之敌也是一生挚友的死讯,消极颓废了很久很久,不管是宫廷内斗,还是秘府事务,都听之任之,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与自己向来不睦的皇弟,装疯卖傻,韬光养晦,地位日渐稳固,也没激起她的一丝斗志。在那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她第一次做回了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公主,终日悠游在大好山川和风物里,再也不理会外面纷乱的局势。

最后,等到大梁秘府在大魏好几个重要城池的据点都被悄无声息地一一拔除后,已经登基为帝的萧策终于看不下去,主动找上门来,亲口告诉了她宇文玥没有死的消息。

 

“这个消息两年前就已经流出,皇姐难道一直不知道吗?”多时不见,那个人却还是一身风骚的红衣,语气轻佻,“也难怪,皇姐这些年逍遥快活的很,连秘府在大魏的老底都快被人家抄光了,没有接到线报也是正常的事。”

对于自家这位心思深沉的皇姐暗自埋在心底的那点少女情思,萧策就算完全不知前因后果,也可以从那人死讯传来后皇姐的表现中推断一二,这些年的心死魂殇,总不会是因为失去了最大死对头的缘故吧。

“他没死?”女子寂然的眼神中绽放出热切的光芒,“此话当真?”

萧策轻摇折扇,摇了摇头,“呵呵,不仅没死,还终于抱得了美人归,月前已经在青海和乔乔成婚了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了,那小子这次下手可是飞快,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婚书已过名分已定。可惜他朝政繁忙,不得前去青海抢亲,只能派人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地送去了十里红妆,算是对那个女子的祝福。

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回,却还是那个女人啊,萧玉的心里划过叹息,却没再多说什么,“陛下此番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宇文玥没死的消息吧。”

“是,也不是。”男子眉眼弯弯,狡诈如狐,“宇文玥此前获罪于上,被家族除名,被世人所鄙。这次他死而复生远走青海,自然是放下了一切,要和心上人无牵无挂,白头到老。”

闻弦歌而知雅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曾对盘,却可有着旁人不知的默契,“你的意思是,近来大梁秘府据点被拔,不是宇文玥的手笔?宇文家已经选了别的人,接管谍纸天眼?”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比对着朝堂里那帮老头子要痛快多了,萧策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皇姐,一眼就看到了关键。”

“宇文一族中,三房已灭,二房镇守一方,长房的宇文灼年事已高,除了宇文玥外,还有别的杰出的子弟吗?”若是有,那个人也无需一肩挑起所有责任,活得那么辛苦,她的心里此刻除了疑惑外,还有淡淡的悲悯。

“还是有一个的,也算是半个宇文家的人。”萧策收起折扇,轻轻敲击着桌面,缓缓道来,“宇文玥昔年随裕王元嵩驻守美林关时,宇文灼联合他的生父大柱国宇文泰给他在长安城的世家小姐中,挑选了一个做他的未婚妻。”说起这个,他也忍不住佩服起宇文家的眼光,“宇文玥的这个未婚妻白捡得好啊,不仅在他出事后一心一意照顾了他三年,临了还主动取消婚约,成全了他和乔乔的美事。这些还不够,怕他被家族牵绊脱不开身,最后干脆代他接管了谍纸天眼,算是打消他最后的一点后顾之忧。”啧啧啧,说起来他都要被那位乐家小姐无私奉献的事迹所感动了,先皇在时怎么没那眼光,给他挑这么一位太子妃,让他可以放手朝政,无忧无虑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乐婉怡。”萧玉听完皇弟眉飞色舞的解说,暗暗重复了一遍那个女子的名字,看她的手段,或雷厉风行或静水流深,可静可动,倒是和那个人如出一辙。

“这位乐小姐随父在边关历练多年,谍者之术又受到宇文玥的亲传,心思机敏,为人达观,又和皇姐一样身为女子,可不是个易与的对手呢,皇姐这次,可要小心了。”萧策笑道。

萧玉闻言也笑道,“我又何时要和她打交道了,秘府的事,我既已脱手这么多年,倒不如一直这样下去,还是要劳烦陛下,再去寻一个合适的尊主人选了。”

 

姐弟两人无声对望,良久后,萧策用扇子敲了一下脑袋,仿佛想起什么事的朗声笑道,“哎呀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燕洵已经遣使者入京,说是要求娶大梁公主为正妻,皇姐既然不做秘府的尊主,那就去做燕北王妃如何?”

燕洵吗?看来这世上永失所爱生无可恋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啊,“我若是不愿,陛下可会强求?”

“当然不会,我怎么会勉强皇姐?”萧策笑呵呵地说着,“只是谁让父皇子嗣单薄,除了皇姐外,后宫竟然没有一个适龄的公主可嫁,姐姐若是做着秘府的尊主也就罢了,若是不做,那可就难办了,朝堂上的那些老臣们……”好像提到了什么头痛的事情,男子的声音渐低,“皇姐你是知道的,我拿他们可一点办法没有。”

他这边演得正欢,对面女子的脸上殊无笑意,一副看戏的样子欣赏着他的表演,被这样淡漠疏离的眼神看着,萧策也演不下了,口气放软,“其实吧,那位乐小姐也没什么好怕的,更何况我们只要她留几分面子,不要弄得大家都太难看罢了。”言下之意,只要和对方达成共识和谈,而不是真刀真枪的明干。

这样的事情虽然从未被摆在台面上,但也不是稀事,毕竟狡兔死走狗烹,留着一个对手对自己也有好处,这点,他们懂,对方也不会不懂。

在这乱世里,无非是各为其主。

“而且有趣的是,长安传来的密报说,她近日已经离开长安,不知去向,皇姐觉得,那位乐小姐不好好呆在青山院而是远行,会去哪里?”

在这节骨眼上,自然有极大可能来了建康,想要阻止燕北和大梁的和亲,萧玉的眼中泛过冷意,无论萧策在打什么主意,无论是否要和燕洵联姻,眼下,对于这位宇文玥的继任者,她倒是很有兴趣一会。

 

2)

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乐婉怡并不知道,自己前来建康阻止燕北和南梁和亲的这个举动,在某些上位者看来,已是不折不扣的孤勇之举,很有谍纸天眼前任主人的风范。

和经历了战乱的长安城不同,一向太平的建康城地处江南,气候温暖怡人,街市繁华热闹,人流如织。乐婉怡和咏心主仆二人,雇了一辆油壁香车,一路南行,玩得乐乎所以。谁也没想到,身为大魏谍报机构的负责人,她就这样轻车简从,一个多余的人手也没带,大摇大摆直接来到了别国都城。

当听到对方一行入住了城中最富盛名的风月之地秋水居的时候,萧玉第一次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好奇,一脚踏进了自己的地盘,这位乐小姐,总也可以想到眼下的所作所为,都在她的监视之下吧,可即使这样,一连过了三日,也没见对方有任何联络旁人的举动,这位长安来的世家小姐,倒像是来建康游玩享乐一般,终日穿梭在首饰和衣料坊中,逛累了就去酒楼吃饭,尽兴而归,在秋水居里点上一群美人,迎风起舞,踏月泛舟,做尽了风雅之事。

连续三天看到同样的线报,萧玉突然想收回先前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她哪里有宇文玥克己忘我的风范了,肆意纵情,明明和自家那位皇弟一番做派。

所以也一样的装疯卖傻,扮猪吃老虎?

红烛低烧,酒过三巡,欣赏完绝代风华的舞姬的一曲拓枝舞后,独坐中庭的青衣美人黑发如瀑,眼神迷离,意兴阑珊,随意躺卧在美人靠上,浅浅地啜饮了一口杯中酒。

再好的歌舞一连看了三日,也总会觉得无聊,一旁的侍女也托腮凝望月亮,发出抱怨,“小姐啊,我们什么时候才去找人家啊……”

“急什么,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离开长安,总也要玩得够本吧。”在青山院和脾气刚正不苟言笑的宇文长房老太爷独处了一段时间的乐婉怡,再回想那段日子也是无言以对,想想那个人居然可以朝夕相对二十多年毫无怨言,也真是祖孙情深,我辈不能及。“再说了,有心之人自然会登门造访,又何须我们主动迎上门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人翩然而至,来人一身白衣素裙,气度卓然,容色清丽之极,月色下,两个美人遥遥相对,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哎呀,秋水居里何时来了位这么美貌的姑娘?”乐婉怡没有起身,只是勾手调笑,单看这做派,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的样子,“敢问姑娘芳名?”

“姓萧,单名一个玉字。”白衣女子笑容轻柔,却在顷刻间将对方打量了一个来回,乐家小姐,很好,果然和线报中写得一字不差。

“萧玉,好名字。”毫不顾忌自己被上下打量,乐婉怡示意咏心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萧玉长公主深夜来访,又是这烟花之地,是也要为婉怡咏一首歌,还是跳一支江南的舞?”她起身,持杯相敬,“听说长公主的琴艺堪称一绝,当年还在我大魏淳公主的生日宴会上献上一曲相贺,不知今日民女是否有幸,得见长公主的风姿?”

面对乐婉怡的暗讽和调戏,萧玉岿然不动,“本宫前来,只是想和乐小姐谈一桩买卖,漫漫长夜,弹琴跳舞这样的事,谈完再做也来得及。”

“不谈风月?婉怡不知,还能和大梁的长公主殿下谈什么?”女子的语气极尽轻佻,和大梁金殿上的皇帝陛下私下的作风相比也不遑多让,能够忍受皇弟二十多年言语无状的萧玉,此刻也不会对这个别国的世家女动怒。她温婉一笑,继续答道,“两件事,谍纸天眼和大梁秘府,此为其一,燕北和大梁的和亲,此为其二。”

如愿看到乐婉怡眼神一肃,在漫长的开场白后,萧玉终于找到机会切入了正题。

“长公主的意思,如果不想看到燕北顺利和大梁联姻,我就必须做出退让,让谍纸天眼和大梁秘府握手言和?”听完萧玉一番长谈后,乐婉怡开口问道。

“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否则,让燕北和大梁联手,一步步壮大,恐怕也不是乐小姐你乐于见到的事吧。”萧玉款款而谈,“玥公子此前,忠君爱国天下皆知,乐小姐作为他的继任者,自当循着他的意志前行,方有始终。”

“玥公子心有所属抛下我而去,我好不容易拿到谍纸天眼,世人都瞩目我会做的如何,有所表现还来不及,又哪里还管得了别人的意志?”乐婉怡饮尽杯中酒,“长公主未免太高看我了,和留下长公主这样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相比,燕洵要娶谁做王妃和我实在没多大关系,反正大魏和燕北这一战,势在必行。”

“可秘府没有我,萧策也会派别人主事。”萧玉冷冷答道。

乐婉怡浅笑摇头,“长公主的手段,婉怡虽未亲身经历,却多有耳闻。别的不说,就是大魏和燕北的这一场瓜葛,其中也有公主殿下您的手笔吧。”

眼前人看似随心所欲,接手谍纸天眼只为成全自己的名利之心,不在乎前未婚夫婿的心愿志向,可此前的一桩桩一件件,加上密探亲眼所见那句写在合婚庚贴后的话,又怎能让她怀疑乐婉怡对宇文玥心底的深情。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是啊,见到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没有倾慕之情?

萧玉暗暗感喟,率先调转了话头,“本宫一直很好奇,小姐此前为何愿意主动放手?是为了得到谍纸天眼,还是,情深不能自已,只愿心上人此生安好?”

乐婉怡神色不变,反问道,“那么换做公主您,处于婉怡的立场,会如何做呢?”

3)

这漫长的一夜并未在两人的谈话中结束,更深人静,正在两人对峙默然时,秋水居的管事急匆匆来报,“殿下,乐小姐,燕北的使臣来了,说要见二位。”

燕北的使臣?两人闻言俱是意外,乐婉怡幽幽开口,“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燕北的使者,好奇这样大的事,燕洵会派哪位巧舌如簧的手下过来。”

若是程鸢当年没死在楚乔手里,他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人选,可如今,来人不过是燕洵麾下的一名将军,职位不高,为人也木讷的很,刚入建康就闹了好几个笑话。

萧玉默然,听说萧策也对这个三五不着调的使者毫无办法,在金殿上答非所问,气得他直跳脚,说着是不是燕洵觉得和亲之事毫无难度,才会随便就派个人来谈。

得到了两位的默许后,管事忙不迭引人进来。

来人一身黑衣,戴着风帽,十分神秘的样子,而当管事离开,中庭只剩下咏心在内的四个人时,那人才摘下了帽子,露出瘦削英俊,也阴郁深沉的面孔。

“世子殿下。”咏心一眼就认了出来,忍不住惊呼,还是旧时的称呼。

看着眼前阔别多年面目全非的故人,乐婉怡一时无话,没想到,局势焦灼,一触即发的时候,这个人,居然还不远万里,亲自到了建康。

可见,燕北和南梁的联姻,势在必行。

“好久不见,乐小姐,萧玉公主。”燕洵扫视一圈,目光流连过两位多年不见的女子。

“殿下此行,不知要见我们中的哪一位?”萧玉定定地问道,乐婉怡和他立场相对,她却和他有杀父灭族之仇,真不知,这位燕北之王今日前来,意欲何为?

“燕洵此行,自然是为了求娶公主而来。”他眸色深深,直直望向萧玉,看得她心头一滞。

就在男女对望之际,一旁的女子已经准备偷溜,“那么,就不打扰两位殿下了,婉怡先退下了。”

她转身欲走,却听到燕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乐小姐留步,燕洵和公主今夜所言,还缺一个见证人。”他停顿了一下,“而且,也需要乐小姐传一些话回长安,还有青海。”

在说到青海二字时,在场众人都听到了男子口中咬牙切齿的情绪。

万里之遥的青海,月前举行的那场婚典上,虽然有南梁皇帝亲送的十里红妆压阵,可却依然办得简洁低调,依照当地的风俗,新郎骑着高头骏马,迎接着端坐车内的新娘,一路走去,直到迎入以两人名字命名的星月宫。

而到场相贺的,除了新郎的贴身亲卫和新娘的两个姐妹外,据说还有一个机灵可爱的男孩,一个俊朗的少年和一个呆头呆脑的书生。

除此之外,还有满城的百姓,一齐围观了这场婚礼。亲眼所见的人都说,新郎清贵俊逸,新娘貌美如花,两个都似天上谪仙人,却有着仙人没有的情意浓深,看得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而对于无缘亲临这场婚典的人来说,传入耳中的只有这绘声绘色的描述,描述新人如何鹣鲽情深,惹人泪下。

几家欢喜几家愁,乐婉怡到手的密报中,同样是伊人别嫁,南梁的皇帝高歌一曲与美人醉舞一夜,而燕北的王上,却一人困居寝宫三天,无人敢扰。

年少时的一见钟情,流离时的三年相守,并肩作战直到决裂,这数年的生死情意若是能就此释怀,才是有鬼,乐婉怡顺势盈盈一拜,“殿下相托,婉怡荣幸之至,又怎么不从。”

燕洵颔首,既然乐婉怡愿意袖手旁观,那么自己需要说服的人就只剩一个,相比于弯弯绕绕的权谋诡计,有时候他更想简单直接一些,毕竟他挑中萧玉,不仅是一个联姻的公主,而是未来几十年的盟友。

还是他身侧,最亲近的人。这个位置事关重大,他不放心交给别人处理,所以才不远万里而来。

“燕洵诚心求娶公主殿下,不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让公主犹豫?”

萧玉抬头注视着眼前的男子,“本宫自幼长在江南,燕北苦寒之地,还是算了吧。”变相的推拒却没有令对方变色,“燕北王妃和秘府尊主,两项权衡,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出取舍,只是,这大梁的天,已经变了。”

男子语意轻怜,却一击即中萧玉心中的隐忧,是啊,如今已不是父皇当政全力支持她的计划,即使她不和燕北联姻选择留下,她的那位皇弟,只怕也有千种手段等着挫磨她,可即使被人掣肘,大梁依旧是她的故国,而若嫁去燕北,人生地不熟,更是会成为两地之间角力的磨心,也是不堪的局面。

她刚想出口反驳时,对方却抢先开口,“可是若公主愿意嫁我为妻,那么燕洵愿以整个燕北立誓,公主会站在我的身侧,和我共弈天下!”

男子的话掷地有声,成为这乱世的棋子,还是棋手?萧玉眼神恍惚,想到了幼年时接受的残酷训练和后来的那些生死危局,她已经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却还未收到应有的回报。眼下乱局已开,正是可以一展本领的时候,她是否能够就这样放下一切,翩然离去,再不过问世事?

她已无所爱之人,又能和谁一起放舟江湖,潇洒终老,女子的眼底划过哀痛,一时间说不出话。

此时,一旁静观其变的乐婉怡察觉到萧玉被燕洵说动,忙开口道,“公主殿下三思啊,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燕北王心中所爱天下皆知,公主又何必还要嫁给这样的人?更何况所谓的誓言,他当年没有对别人许过吗?结果又怎样呢?”

她的这句话显然触动了别人最深的隐痛,一直好言相待的燕洵给了她几个眼刀,语气却平静无波,“燕洵视公主为此生盟友,自然能说到做到。”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誓言,有时要牢固得多,“更何况当年,是她为了宇文玥,放弃了我和整个燕北。”

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萧玉回过神来,这天下的棋局还在继续,她又怎么可以因为心中宿愿已毁,而轻言退出?她不是宇文玥,可以只为一个人活着,她也不是楚乔,可以有人守护她的梦想,她的欲念难消,能够依靠的却唯有自己一人。

“本宫,愿随殿下同去燕北。”她取下了腰间的软剑,双手奉上,“以此剑为凭。”

男子朗声一笑,却没有接剑,“公主一诺千金,今日得公主一诺,是燕洵的荣幸。”他扭头去看一旁神情复杂的青衣女子,“大局已定,还望乐小姐也可以守信,不要多生枝节。”

木已成舟,看了一晚上好戏的乐婉怡也是知情识趣,“自是如此,两位殿下不必担心。”说完,她就示意咏心一起离开,却听得身后传来萧玉的轻叹,“如果换作是本宫,只怕不会做出和小姐一样的选择,我会把他留在我的身边,占住名分,来日方长,慢慢打动他的心。”

来日方长,昔年的一剑相诀,如今看来,倒也未必就是永诀。

晨光熹微,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4)

燕北和南梁联姻的婚旨晓喻各国后,少年霸主和美丽公主的这桩婚事,传遍天下也不失为一桩美谈,而大魏的朝臣们可不这样想,纷纷上书,对南梁和燕北结盟共对大魏的现状忧心忡忡。

长公主出城随迎亲车队返回燕北的那天,皇帝萧策亲送皇姐到城外十里地处,依依惜别。即使龙袍加身,他的脸上还是挂着随意轻松的笑容,仿佛全不在意皇姐的终身和朝政的变化。女子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索性不再去猜,客套几句后就上车,此番离开,再没有归程的时候,只愿一切顺遂,求仁得仁。

目送这个相斗了半生的宿敌至亲离去,萧策眼神深邃,在外人看来,只当长公主和陛下姐弟情深,难以割舍。

可转头,这位皇帝陛下,就差遣着侍卫们掉头前往秋水居,还一连叫了一打舞姬,击缶高歌。

一曲舞毕,因为没能成功阻止燕北和南梁的联姻而受到朝臣非议女子之身不堪大用的乐婉怡,悄然出现,来到萧策的面前,那夜亲眼见证那场白首之盟后,她没有即刻返回长安,而是留下等到婚书过定婚约已成,才放下心来。

“萧玉公主已经上路了?”

“嗯,这是她选择的路,不走下去又能怎么办呢?”

两个九曲心肠的男女遥遥相视,露出笑意。

从始至终,这桩天下瞩目的婚事,不过是萧策和乐婉怡联手,给燕洵和萧玉布的一局棋。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从萧策默许乐婉怡拔除秘府在大魏的据点开始,两人心照不宣地联手,一步步引得萧玉心甘情愿交出秘府大权,并前往燕北和亲,而燕洵,也如愿以偿娶到南梁的公主,以为得到了一个强大的盟友,却恰恰是对方丢弃不用的棋子。

整个局里,直到一切已定,谍纸天眼和大梁秘府的新任主人,才正式碰面。

与萧玉和燕洵一心只为混乱和杀戮不同,他们的初衷,只是为了和谈,自此不论是在两国还是谍者势力间,维持脆弱却也必要的平衡。

这也是远走青海的那对夫妇,一直想完成的心愿之一,而除了利益考量外,完成各自心上人的心愿,才是萧策和乐婉怡得以合作的默契所在。

把棘手的事情都丢给别人解决,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皇帝陛下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青衣女子,“听说那晚乐小姐最后差点反悔,想放我皇姐一条生路?”

乐婉怡笑盈盈地接过,一口饮下,“陛下又何必赶尽杀绝,其实长公主此前种种作为,也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同样身为一国谍报机构的负责人,她比萧玉幸运的地方也许只是,终其一生,她都不必与心爱的人针锋相对。

“那么我很好奇,乐小姐的立场是什么?”皇帝陛下给自己也斟满一杯,“是大魏,宇文家,还是,乐小姐背后的那位高人呢?”

果然是扮猪吃老虎多年不露痕迹的聪明人啊,即使被看穿了心思,乐婉怡依旧从容,“婉怡不过是一介弱质女流,比不上玥公子,比起家国大义,家族责任,我此生只效忠于一个人而已。”

虽未点破,可彼此心下明了,萧策不再多言,只是举杯相邀,“乐小姐若是有空,下次再来建康时,不妨再来找我一起喝酒。”顺便再谈上几笔互利互惠的好买卖,在这狼烟四起的乱世,相比于自家皇姐抢着淌这趟浑水,他更愿意独善其身冷眼旁观,在那几方斗得你死我活时,再浑水摸鱼分一杯羹。

不知这大魏天下,最后会鹿死谁手,他很是期待。

“皇姐走了,只剩我一人孤零零地留在皇宫中,可很是无趣啊,如果小姐看腻了这秋水居的美人歌舞,不妨来找我,我保证大梁教坊所排的曲子,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对于这位风流皇帝的邀约,乐婉怡见招拆招,“陛下若是如此空闲,不妨多费心重新布置秘府在大魏的眼线,不过,若是陛下只想看美人歌舞无心他顾,婉怡倒是很乐意为君分忧。”

万里之遥的青海星月宫,独坐殿内的白衣公子,正仔细读着机关鸟刚送来的密报。早年和萧玉互诉心曲的那只早已毁掉,如今的这一只,是为了方便与长安青山院的联络,重新打造出来的。毕竟青海路途遥远,无论是快马加急还是飞鸽传书,都不方便。

白绢上字迹娟秀,内容却是触目惊心。

楚乔从校场练兵回来,看到丈夫正在灯下凝神细思甚么,一时间只是远远看着,没有走上前去。

“在那里站着干什么,为什么不过来?”她一进殿就被发现,宇文玥招手叫妻子过来。

“是,乐小姐的来信?”对于这位夫妻俩的恩人,她每次提起时脑海中都会浮现,那张在山道中从容浅笑的面庞。

“嗯,燕洵和萧玉的联姻已定,而她和萧策的盟约也已经达成,他日燕北与大魏开战,南梁不会插手,同时南梁秘府在大魏的眼线也会全换上萧策的人。”

两个人一搭一唱,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拔除了萧玉经营多年的势力,也让燕洵找到外援的意图落空,等到燕洵和萧玉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被孤立,不知会作何感想?

“可是他们确实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啊,欲擒故纵?”楚乔坐下,支起额头。

宇文玥看着妻子这个样子,觉得特别可爱,于是也不逗她,反而详细解释了下去,“因为萧玉多疑,无论是萧策还是乐婉怡,都没有把握让萧玉相信自己没有别的心思,所以他们干脆找了另一个人,来说服萧玉答应去燕北和亲。”

“燕洵?”女子喃喃接道。

“没错,既然是燕洵自己要求娶公主,不如就让他自己来解决。

所以,“乐小姐才会孤身前往建康,为的不是亲自说服萧玉,也不是为了破坏联姻,而只是为了引燕洵前来。”

“没错,燕洵对这桩联姻,很是重视,自然不会希望被大魏的人破坏。”而且,还是青山院宇文家的人。乐婉怡抓住了燕洵对自己的敌意,而萧策抓住了萧玉对自己的不甘心,谍者谋心,说起来,不止是燕洵和萧玉,只怕自己和星儿,都被那两人算计在内。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宇文玥没有不豫,依旧淡然说道,“这个手段很简单,实施起来也不难,难得的是两个人配合的默契,此番联盟,对天下时局的稳定应该会有好处,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萧玉公主?”女子敏锐的问道,对于那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情敌,楚乔也是一直放在心上。

面对妻子难得一见的醋意,白衣公子蓦地笑了起来,一手挽住妻子的肩膀,“燕王妃要换了别人来做,难道你不觉得可惜?”

夜深,一室旖旎,凝望着怀中熟睡的妻子,宇文玥的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月色。

只是可惜那位七窍玲珑心的女子,代他执掌谍纸天眼的人,效忠的却不是大魏和皇族,而是远在边关按兵不动的,自己的那位生父。

天下纷纷攘攘,真正执棋者又有几人?

不管何人执棋,他此生所愿,不过是和一人终老,完成她的心愿,就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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