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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rps平行时空: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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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没的威尼斯

美人为馅同人,“寥若晨星”的番外篇6,徐司白&原创女主,这次轮到韩沉的视角。

 

 

1

在失去记忆后的第五年,韩沉调动工作来到了岚西省的省会岚市。而这场跨越千山万水的跋涉,所为的依然不过是寻找那个只在梦中出现的倩影。

昔年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俏韩沉”,即使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时间的打磨中变得日渐沉郁内敛,也从不改世家子弟的清贵姿态。他刚一空降到省警察局,就破了数个悬而未决的大案,惊掉了一圈围观群众的下巴,等他们回过神来想扎堆上前凑个眼熟时,却被韩警官的高冷姿态无情挥退。

相比于工作上的迎来送往,韩沉几乎将所有的私人时间都花在了前往下辖地市的路途中,所为的,也依然不过是那一个外人听来荒谬,他却始终坚守的理由。

夏天来临之际,韩沉接到了岚市商会年中慈善晚宴的邀请,地点位于城郊新建的度假村里的酒店。韩沉和商会的秘书长在之前的一个案子里相识,但也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案件结束后就再无交集。这次对方不知是打探到了他的家世背景还是单纯只想在警局给自己多牵一个人脉,竟然亲自上门给他送了邀请函,请他在这个周末务必大驾光临,小住两天。

对于这样送上门的人情好意,韩沉原本丝毫不感兴趣,可偏巧在秘书长登门之前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询问他周末有没有什么安排,如果没有,就不要拒绝人家辛佳专程前来探望他的好意。

辛佳,一听到那位死缠烂打多年,被自己严词拒绝后仍不知放手的青梅竹马的名字,韩沉的头就隐隐作痛,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策略下,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秘书长的邀请,打算远离尘嚣,在度假村的酒店里躺上两天,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难得的周末好时光。

周五当天的下班时间,接送的车辆准时停在了警局门口,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如约将客人送达到度假村的门口。

韩沉来之前,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度假村的资料。上面显示,这个岚市新建的豪华度假村由当地的龙头企业沈氏集团负责开发承建,主打的是不用长途飞行,也可以感受到纯正意大利风情的噱头。建筑师因地制宜,利用了江南水乡弯曲繁多的水道河流,沿河而建起一幢幢有着浓郁欧洲风情的建筑,或当作商铺,或当作度假屋。而穿梭其间的一艘艘长尾小船,则是度假村里唯一的交通工具。

即使来之前有过诸多想象,可当真的抵达,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下车换船,一路沿着河道向前方驶去时,某种意义上,眼前的一切,都带给韩沉穿越时空的荒诞感。

触手可及之处,夕阳西下,黄昏的薄暮在两旁巴洛克风格的房子上,折射出了浓淡不一的光辉,置身其间,只觉自己此时此刻,已经飞过半个地球,来到了万里之遥的水城威尼斯,

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水路后,小船停靠在了位于度假村中心的酒店。在被私人管家殷勤的送到房间后,离开前韩沉还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一张面具。

“今晚八点晚宴正式开始,会举行假面舞会,所有客人都被受邀参加,还请韩先生您也不要错过。”管家双手举起一个托盘,呈递到韩沉的眼前,只见托盘上摆放着材质不一式样不同的各色面具,或华丽或妖冶,金边银线,镶嵌着水钻和羽毛,一看就是手工打造质地上乘,和普通街边小店贩售的地摊品有着天壤之别。

在对方期待又自矜的目光注视下,男子不动声色,只是随意拿起其中最简单的一张纯白面具,戴上后堪堪露出鼻子和嘴巴,轻巧方便,不妨碍呼吸和进食,很符合主人本身事少利落的风格,“好的,我会去的。”

话虽如此,可当晚宴真的开始时,韩沉却还躺在酒店房间的沙发上,睡得沉梦不觉。

当客房的电话铃声响起时,他才从黑甜的酣梦中猝然惊醒,抬手看表,发现已经九点了,他居然毫无征兆地在沙发上整整睡了三个小时。

“你好,嗯,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些事,嗯,马上过来。”一边和秘书长打着套路官腔,他一边起身环顾四周,终于在电视柜上找到了让他迟到的罪魁祸首,一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室内香氛,味道清淡,助眠的效果却比医院这些年来开给他的安眠处方药都要来得惊人。

或许走之前可以问酒店打听一下牌子,披上西装外套出门时,韩警官默默想到。

等到韩沉下楼来到晚宴会场时,刚巧错过了冗长无聊的开场白,舞会已经开始。

他戴上面具,甫一进门,只见华丽辉煌的大厅里,无数衣香鬓影穿梭其间,每个人打扮隆重,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或翩然起舞,或举杯共饮。而此刻中途推门而入的韩沉,纯黑的西装纯白的面具,如一股清冽的风,与席间奢靡浮华的气息格格不入,一进门,就引得全场的纷纷侧目。

而对于自己的格格不入,韩沉也懒得理会,没费多大劲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秘书长简单致意后,他就从侍者手上拿起一杯香槟,走到了大厅另一侧的走廊上自斟自饮起来。

他经年累月地在刀山火海人命关天中修炼了极强的气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闲人勿扰的冷淡气息,吓退了不少想上前搭讪的人。是以,此刻耳边倒也是清静。

不知道是不是地处郊区的缘故,晚风透着凉意,和廊下花园中泥土里散发的幽香一道,醒人心神。韩沉喝完了大半杯酒,无半分醉意,反倒觉得越来越清醒。

身为一名合格的人民刑警,时刻让大脑保持清醒是他的职业本能,可在四年前的事故后,当他发现只有在梦中,那个魂牵梦绕的女孩才会短暂出现时,他的心头总会不时闪现过几丝微妙的情绪。

此生若是已走到了尽头,宁愿长醉不复醒。

神思飞远间,他不禁抬手摘下了左手中指上的铂金戒指,手指静静地摸索着内壁的刻字,H&S,H是他,S指的又是哪一个名字?

不知低头沉吟了多久,直到听到走廊的另一端由远及近,传来空空的足音。韩沉将戒指悄然收回掌心,抬头循声望去,发现此刻朝着自己方向走来的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长过脚踝的亚麻白裙,披散着长发,头上戴着月桂枝叶编织而成的树冠,用一张流光溢彩镶嵌着珠贝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大半的面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妆饰,让看惯了屋内那一群妖魔鬼怪的韩沉,乍一望去还不太适应。

对方遥遥走来,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角,在明明暗暗的水晶灯下,无端地透出凄清和诡异,要不是耳边响起的足音清晰可闻,只能让人疑心生了暗鬼。

仲夏之夜,复刻的水城威尼斯,群魔乱舞的假面舞会,凭空出现的白衣女人,此情此景,若不是碰上心理素质无敌的优秀刑警,换一个胆子小的人,怕是要被吓得落荒而逃。

可落在韩沉身上,只不过是飞快的瞥了一眼后,就继续转过头去,把戒指重新戴上,随后径自将杯中剩余的酒,一滴不留地悉数倾倒在了廊下的泥土中,仿佛是完成了一场秘密的仪式。

那袭白衣走到韩沉的身侧,面具未覆盖到的嘴角微微上扬,“今天晚宴上的酒不符合先生您的口味吗?”她的声音轻柔悦耳,如碎玉浮冰,极为动听。

“还不错。”韩沉静静答道,语气平淡。

“哦,那是音乐,食物,还是女宾?到底是哪一样不符合您的心意,让您没有邀请一位美丽的小姐跳舞,而是选择独自一人在这里自斟自饮?”

这个度假村,无论从建筑,装潢还是服务,从头到尾都给人一种梦回中世纪的错乱感,包括此刻在他面前轻声细语,却似乎在做着顾客问卷调查的女人。

可奇怪的是,这番话若是换从别人口中说出韩沉只会暗骂矫情造作,可从眼前之人的口中说出,竟让他心有戚戚,“我这辈子,只和一个女人跳舞。”

可惜,记忆被遗忘冻结,他连梦中女孩的面容都看不分明,更别说是自己是否曾经和她一起共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了,韩沉答得怅然,却也不忘反客为主,将问题抛了回去,“那小姐你呢,为什么不进去喝酒跳舞,而是留在这里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我吗?”下一秒,只见女子轻盈地跳上栏杆,学着韩沉的样子坐在上面,一样的姿态优雅,“我此生,也只和我喜欢的人一起跳舞。”

她停顿了一下,无来由地念出了莎翁在名作“仲夏夜之梦”里的一句经典台词,“The course of true love never did run smooth.”

真爱永无坦途。

脸上的面具遮盖了容貌和身份,也完美的模糊了各自的前尘和未来,在此刻不明彼此姓名来历的两个人,只为同一个回答而相视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真的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能不能回答客人的一个问题,”韩沉开口问道,“好端端的一个度假村,为什么要搞得不中不西,强行仿造成意大利威尼斯的样子?”

“因为,威尼斯马上就要被海水淹没了啊。”女子从容答道,“据说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整座城市就会沉于水底,我们度假村用了最前沿的地基技术,至少可以保证百年不沉。等到西方的威尼斯消失的时候,东方的却还在,因果循环,生生不息,难道不是很好吗?”

她的语气轻松平淡,如话家常,而韩沉显然不会被这么敷衍的借口打发,他冷笑一声,“哦?所以贵集团当初土地招标时,也是这样和市政府报备的吗?”

“当然不,”对方迅速改了口,“我胡乱说的,要是被主管听到怕是要扣掉我这个月的奖金。”

虽然有些晚了,可还是连连摆手努力撇清自己的关系,“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这里保留了威尼斯城市中大部分的精华,除了河道和小船外,圣马可广场,教堂,总督府,叹息桥,应有尽有,不知道白天有没有人带您去参观过。”女子言笑晏晏,抬手看了一眼左腕的手表,”还有,等一下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圣马可广场上会燃起烟花,到时候您可千万不要错过。“

离午夜十二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谢天谢地,他总算是快要从这场莫名其妙的晚宴中解脱了,一念及此,韩沉也举杯示意,回应给对方一个好看的笑容。

“对了,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您,”晚宴即将结束,偏安一隅的短暂的谈话也到了结束的时候。告别前,女子蓦地停下脚步,虽然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可韩沉还是从她接下来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促狭之意。

只见女子转身回眸,素手微抬,在虚空中朝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指,”我很喜欢您今晚的面具,很别致。如果可以,真想摘下我脸上的面具,和您交换。”

其实也并不是不可以,韩沉飞快打量了一眼对方脸上面具的价值,确定如果交易成功自己绝对不会吃亏。

“可惜,人们之所以要戴上面具,就是因为无法坦诚相见,”下一秒,女子的语气一凝,喃喃自语着,轻如永夜难眠的叹息,“无论是近在咫尺的人,还是自己的心,总是有着无法看见的东西。”

”Good night“,伴随着最后的一句晚安,韩沉就这样目送着那袭翩跹白衣,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来无缘由去无踪迹,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仲夏夜的幻梦,和他过去多年里时常做过的那些,如出一辙。

只有脸上面具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所谓真实存在过的一切。

 

 

2

从度假村回来后,每每回想起那个周末假期,韩沉竟然觉得似乎也并不是预想中的那么无聊乏味,最起码,一贯挑剔的他对食宿服务都挑不出多大的毛病来,连最后在圣马可广场上燃起的烟火,也可以说是壮观。

至于,那夜走廊上朝自己走来,和自己闲聊了一晚上,来历成谜语义也捉摸不透的白衣女人,更是为那个仲夏夜平添了几分迷离的色彩。

不过,无所谓了,即使对方别有来意,韩沉也从来不是个经不住事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而已。

韩沉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可当他耐心等待了一个月都无事发生后,不免也怀疑起是否是自己精神过敏。正当他琢磨着要再去联络医生时,终于有一个案子主动找上门来。

岚市南郊由沈氏集团新建的度假村里,发生了一桩杀人命案。昨天晚上,本市一群富二代们聚会狂欢彻夜,今天天亮时,度假村的清洁人员在度假村里最出名的地标景点之一的叹息桥上发现了一具女尸,经过辨认是本市一家大企业的独生女,也是前夜聚会中的受邀者之一。经过法医检验,受害者疑似在与凶手的争执打斗中头部撞击而致命,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前后。恰逢淡季,当夜除了度假村里原本的工作人员外,下榻的客人不多,而且因为全区监控每月一次的系统定时自检,喝醉的喝醉,睡觉的睡觉,几乎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明。案发现场也很干净,除了石桥雕花窗阑上的血迹外,唯一留下的证物,就只有受害者脸上戴着的一张面具。

而那张纯白色的面具,阴错阳差,成了负责这起案子所在辖区的刑警,亲自上门向韩沉问询的理由。

两场城中上流社会齐齐出动的聚会相隔一个月,虽然规模天差地别,可参与的宾客名单却多有重叠。当场就有人指认受害者一个月前戴过的面具和案发现场所戴的那张完全不同,在头绪全无中,这一点线索成了唯一的方向。好在,度假村方面对那一晚发出的假面都有记录,每一张都手工设计制作,独一无二,警察一路追根溯源,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查到了自己人的头上。

“韩队......”在说明来意和基本案情后,警察小吴挠了挠头颇为犯难,他刚刚从警校毕业没两年,好不容易碰上一桩人命案子,刚想大展身手,却不料撞上了从京城空降的大神,一下子被打乱了节奏,不知所措起来,“我们还在寻找目击证人,只是,这个面具的事,韩队你方不方便......”

他尚在那边扭捏的时候,下一刻眼前就被人递了一张面具过来,乍一看,和案发现场的那一张一模一样,“这是我那晚戴的面具,我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不过我的这张被我带回了家里,一直都好端端的放着,应该不会被人调换......”

韩沉说到此处,蓦地停了下来,他接过小吴手上的证物照片,“所以,你们是依靠什么来辨认每一张面具的?”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现故障,当晚舞会上,一眼看过去,应该有不止一个人戴了和他一样的面具,至于其他人脸上面具的款式图案也多有重复。

“据说每张面具的内部都会被负责发放的工作人员用不显色的特殊药水印上姓氏的首字母。如果有重复的,会再加上名字。”照片中的面具的内侧,在红外光下,清楚地印着“H”。

而此时小吴手上的,显示的却是“S”。

H&S,和戒指上的刻字一模一样,他一路南下追查梦中之人的踪迹经年,毫无头绪和线索,却在此处猝不及防地对应上了旧时记忆,真的只是巧合那么简单么?

后来的事态发展证明,这还不是唯一的巧合。

韩沉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月前自己昏睡不醒的那个黄昏,怀疑那时有人在香氛里添加了迷醉剂,进入他的房间调换了面具,可他带回来的赠品拿去检测却被证明只是普通的成分,而酒店之前的监控也在月底时被自动清空,度假村的记录里拿走相同款式面具的名单中,也没有一个姓氏开头为“S”的人。

倒退回案发当晚,韩沉因为前一段时间深夜加班查一个大案导致感冒加重,当天提前请假回家休息,在家里昏睡了一天。虽然度假村那边的监控中没有他出现的身影,可同时,他也没有任何不在场的证明。

所以,尽管韩沉本人没有任何涉案的动机和条件,可还是因为那张遗留在案发现场的面具的缘故,莫名其妙地被牵连到了案件中,也因此被要求避嫌,在找到真凶前,必须置身事外,与案件的调查保持距离。

对于这个结果,他本人并不以为恼,反而觉得苦笑不得,韩沉啊韩沉,查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五年前是无辜的受害者,到如今成了涉案人员,还真是与时俱进。

接下来的一周里,韩沉把自己锁在家里闭门不出,直到小吴再一次找上门来,和上一次的愁眉苦脸不同,这一次小伙子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喜悦,一进门就兴冲冲地高喊道,“韩队!我们抓到凶手了!”

也是有那么巧,在当晚监控失灵的时候,警方却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度假村的一个工作人员,驾驶摆渡船的船夫,当夜在接送一个要提前离开的客人的路上经过叹息桥下,无意间看到了桥头一个女人仓皇离开的背影,经过照片指认,就是当晚参与派对的一个女客人,也是受害者的朋友。

“女人?”韩沉挑了挑眉,”不是说根据现场搏斗的痕迹,只有成年男子的力量才能制服受害人吗?”

“没错,船夫说他并没有直接看到行凶的现场,只看到那个女人匆匆忙忙地跑走,手上还拽着一条亮闪闪的东西。他本来没放在心上,我们之前问他的时候他也没说,是后来看案子没有进展,担心度假村会停摆自己会失业,才试探着提供的线索。”小吴解释道,“所以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去调查了一下,在对方的房间里找到了那条项链,可这不是她自己的东西,也不是受害人的,而是当晚派对中另一个人的。”

“而项链的主人,是一个男人,不仅如此,还和受害人有关系,对不对?”韩沉静静接道。

“没错!”小吴一脸崇拜地仰头看着料事如神的前辈,“关键是嫌疑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项链在谁的手里,只说是遗失了懒得找。根据调查,嫌疑人追了受害人很久,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受害人据说在那之前已经接受了别人的追求,打算择日公布的。”

所以是追求不成起了杀心,一桩教科书般典型的情杀案?“那,那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手上的项链,是怎么来的?不会是凶手留在现场,她帮忙处理烂摊子了吧?”

年轻刑警严肃的点了点头,语气里是满满的崇拜,“韩队你太神了,没错就是这样,他们三个人好像一起长大,认识很久了,依我看,那个女人应该也暗恋嫌疑人很久了吧。”

所以,才会将对方和好友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才能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选择包庇,可却万万没有想到,恰恰是自己漏了马脚,把心悦的对象送上了不归之路。

“两个人都已经招供了,这次的嫌疑人本身是本市富二代圈子里一个有名的花花公子,予取予求惯了,这次在女人身上栽了个跟头,心气难平一时起了争执,据本人交代是意外致死,案子发生后每天都心惊胆战的,看到我们上门逼供还松了口气呢,”小吴大开嘲讽,“倒是那个女的,强撑着不松口,后来另一边招认了才认的罪,只是,有一点,无论是谁,都不承认是自己给受害者戴上的面具。”

杀人共谋的罪都认了,细枝末节无关痛痒的却无人认领,可若是说当时还有一个人在案发后到过凶案现场,替受害者戴上了面具,实在是一件很让人费解离奇的事。

“所以,你觉得,还有一个人,与本案有关?”

听到前辈的提问,小吴摸了摸下巴,郑重点了点头,“从心理学上分析,如果说是凶手本人在失手杀死心爱的人之后给对方戴上的,可以说是为自己赎罪,给死去的人聊以安慰。如果说是情敌和朋友做的,也可以解释为是怨恨嫉妒受害人一脚踏两船,觉得她面目可憎不配得到真爱。如果是另有其人,那我想也一定有一个理由,应该还是和他们相关联的熟人,否则,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多此一举呢?”

话说回来,所以即使抓到了真凶,在一天没有搞明白面具之谜的前提下,此案还没有真正了结吗,小警察的心里顿时哀嚎不已,“对了韩队,我们还去查了面具的出处,这种式样的纯白面具,是威尼斯面具里很有名的一款,叫作Larva,据说还真的是扮鬼用的,天啊如果没有那个人,总不会,真的是夜里还阳的鬼魂吧......”

否则,也不会来无影去无踪,让他们查到现在也还没有一点头绪,大夏天的,小吴的背后一阵犯凉。

而面对年轻人一串连珠炮式的提问,刑侦老手只是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我们警察办案只讲究证据,不语怪力乱神,”话虽如此,韩沉还是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表示安慰,“至于心理学,也不过是自由心证的东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于那个换掉我的面具,又把它戴在受害者脸上的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那么找出他就是我该做的事。”

昔年对下属后辈的许诺还言犹在耳,时光荏苒,多年来那个迷离的仲夏之夜始终是缠绕在韩沉心头挥之不去的谜团,直到他找回了心爱之人后,才将很多事情看得清晰。

七年后的夏天,在参加完简瑶的博士毕业典礼后,他和薄靳言简瑶夫妇二人回到酒店。晚餐时分下楼用餐时,在电梯里正好遇上了一批参加毕业舞会的学生,手上拿着形形色色的假面。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在等待晚餐上桌的空隙里,韩沉突然毫无来由地提起了曾亲身经历的那桩旧案。

“等一下,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案件记录,求爱不得的情杀,暗恋者的包庇,戴在受害人脸上不知来由的面具,而面具的主人和案件却毫无关系......”今天刚刚出师的简瑶博士,聚精会神听完对方的叙述,喃喃自语起来,哎,她为什么没有薄靳言那样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啊,关键时候真是让人挫败。

“Peddie school。”出乎意料的,下一秒,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两个男人齐齐说出了同一个名字。

“对!二十年前美国新泽西州的一家著名私立贵族中学里,发生了一起案件,好像和韩沉你在岚市遇到的那一起如出一辙。”简瑶应声接道,“这么巧,不会吧,难道说是连环杀人案?”

如果她没有记错,连遗留在案发现场的舞会面具,都是一模一样的纯白Larva,“可是两个案子前后相隔十多年,案发地相隔万里,而且很快就顺利结案了,难道真的是一个人策划的,不是单纯的巧合吗?”

对于妻子的疑惑,薄靳言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满怀深意地朝方才和他心有灵犀的人看去,“我几年前就向FBI提出要彻底回国发展,那时他们就在广撒网物色新的人选了,有一个人,始终是他们shortlist中的第一位,取代我的位置再适合也没有,可是因为种种缘故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延揽对方。”

“那个人,不会是沈小姐吧?”简瑶想也不想就问了出口,毕竟几个小时前还在毕业典礼上亲眼看到了身为全系传说的本人。平心而论,无论是在犯罪心理学上的造诣,还是性格能力,沈若星都可以说是最佳人选,不过一想到站在对方身后的那个人,FBI会犹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是以简瑶并不明白好端端的,丈夫为什么要突然岔开话题。

一眼就看出了妻子的腹诽,薄教授继续老神在在地说道,“不仅仅是因为她和徐司白的关系那么简单。Hazel她,年少时还曾经涉及到另外的两起凶杀case中。”

前者,是作为亲生母亲谋杀继父的案发现场的目击证人,后者,则是无端被牵连到了同校学姐的命案中。

两起案子的细节都被严格保密,是以即使被当作教科书中的案例,名字也被隐去,他会知道,完全是来自FBI内部人员故意的私下透露。身为学长和好友,即使学妹行踪成谜性情不定,心里又满是不明的阴影和伤痕,在相识的十多年时光中,他也从未有一刻想过用任何不正当的手段窥探调查对方的隐私,仅有的几个显示学妹心中有人的小细节,还都是通过自己观察入微的双眼看到,可谓是光风霁月。

对此,薄靳言向来很是自矜。

“所以,在Peddie school的案子里,凶案现场的面具是沈小姐的?她也太倒霉了吧,可是和韩警官一样,那个案子也和她没有关系,FBI那边为什么还要以此为理由调查她啊?”简瑶不禁为对方打抱不平的问道。

“那你就要问她本人了。”薄教授摊手耸肩,用眼神示意对面之人,“不过她本人不在,不知道韩警官有没有兴趣解答我们的疑惑?”

由他来解答疑惑么,还真是感谢薄教授的高看,韩沉嘴角一抿,“五年前,字母团的案件结束后,我去意大利查一桩跨国涉黑案,顺便去威尼斯转了一圈。”

然后,在叹息桥边,与一位意料之外的故人不期而遇。

时光在重逢的那一刻,仿佛倒流回了多年前的仲夏之夜,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唯一没有改变的,也许只有对视相望的两人,还是同样的身份和立场。

而那时从石桥的一端走来的韩沉,只是走到了女子的面前,向她径自伸出了右手,摆出宛如邀舞般的姿势,说出了一句和当下的情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可以邀请你和我跳一支舞吗,这位小姐?”

而女子只是一动不动,沉默片刻后定定地迎上对方的目光,“恐怕不行,”她摇了摇头,“我此生,也只和我喜欢的人一起跳舞。”

 

 

3

一言道破天机,全然坦白了当年的因果,等到简瑶从韩沉的转述中反应过来时,差点没有握住手中的酒杯,“什么?这么说当年你在度假村遇见的那个白衣女人也是沈小姐?”

继去年冬天在苏黎世学术年会上的匆匆一见后,无论沈若星的事迹有多么耸人听闻,也比不上此刻带给简瑶的震惊,沈若星早在七年前韩沉和徐司白都失忆的时候,就见过韩沉,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还有七年前和二十年前那两桩手法相似的案子,也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将妻子的诧异收入眼底的薄靳言教授,冷哼一声,睥睨天下般的总结,“有这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么,无非是二十年前有人故布疑阵,导致一个傻子无辜受牵连,后来那个傻子又依样画葫芦,也将别人拖下了水而已。唯一值得多问一句的是,二十年前Peddie school的案子里,那个连警察都没找上门的局外人,和案件的关系是,嗯让我猜猜......”

“是触媒。”

五年前,威尼斯的河畔,听到韩沉的提问,沈若星默然答道。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杀人手法,不费吹灰之力,只用有心之人的三言两语,心理暗示,就轻而易举地了结了一条性命,赔上了若干人的全部人生,偏偏还是当事人自作自受,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那是其时还是少年的徐司白,亲手设计执行的第一个案子,手法简单粗糙,效果也不甚理想,最后还牵连到了父亲的养女受累,要不是警方都是傻子,换一个韩沉薄靳言那样的明白人,恐怕就要被戳穿了。据徐司白本人对薄靳言的透露,当时的他,只是想留给警方一个无解的谜题让他们头疼,在花房的角落里随手拿走了一个信物,却不知道它是沈若星的东西,也没想到会一路追查到她的身上。

当年有同级的女生,案发后认出了是学校半年前圣诞舞会上沈若星戴过的面具,才把她也牵扯了进来。徐司白一直不解,沈若星为什么会将一张普通的面具藏在花房里半年之久,满是灰尘也不丢掉,被卷入到杀人命案时也没有否认自保,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惹了很多的麻烦。

“那么你呢沈小姐,你不是他,我不相信你会那么丧心病狂无差别杀人,之前你大费周折布了一个局,除了想给我制造麻烦外,那三个倒霉鬼和你有什么仇吗?”韩沉无暇操心别人的少女情怀,只是冷冷追问她出手的动机。

可是出乎他所料,沈若星居然一口应了下来,还不忘反问道,“为什么不会呢,你们对我到底是有多大的误解?我的心,从头到尾,也都不是一片纯白的。”

是不是她戴上单纯无害的面具太久太久了,久到摘不下来,也让所有人都误会她的本性。作为一个八岁时就动手杀死了继父让生母为她顶罪的人,她的双手连同她的心,早就是鲜血淋漓,“你们知道,度假村那么多地方,我为什么偏偏要暗示对方在叹息桥上杀人吗?”

这是整个计划里,除了在动手之前假装偶遇韩沉,抛下一堆堆意味不明回头看都是打草惊蛇的败笔外,她唯一没有仿照二十年前S的计划里的一处地方。

说起这句话时,真正的“叹息桥”离他们不过咫尺之遥,韩沉刚刚从那里走过。桥的另一边连通着当年的监狱,在议事厅里被判刑的重犯被定罪后,从总督府押过“叹息桥”的时候,可以被允许在那桥上稍稍驻足,从镂刻的花窗,最后一眼,看看外面的“人间“。

“人间”有圣马可广场的码头,一条小河从下面流过,穿梭着冈都拉小船。船上坐着情侣,唱着情歌。

据说有个男人被判了刑,走过这座桥。“看最后一眼吧!”狱卒说,让那男人在窗前停下,攀着窗棂俯视,见到一条窄窄长长的冈都拉,正驶过桥下,船上坐着一男一女,在拥吻。那女子竟是他的爱人。

男人疯狂地撞向花窗,窗子是用厚厚的大理石造的,没有撞坏,只留下一摊血、一个愤怒的尸体。血没有滴下桥,吼声也不曾传出,就算传出去,那拥吻的女人,也不可能听见。血迹早洗干净了,悲惨的故事也被大多数人遗忘。

而千百年后,犯人最后一眼的地方,也成了美好的爱情传说,如果情侣能在桥下接吻,爱情将会永恒。

爱人近在咫尺,却与他人相亲,在案发当晚沈若星带目标对象亲眼目睹了此情此景,作为催生罪孽的最后一击。

随后在坐船悄然离开的时候,再度经过叹息桥下时,女子挥手将一个月前舞会上戴给韩沉看过的银色面具扔到了水中,心中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怅然和无望。

她随手扔掉的面具,珠贝流光,华美精致,她的一生中可以拥有无数个这样的面具,却再找不回那年平安夜和心悦的少年共舞时戴的那一张纯白。

母亲去世被S的父亲收养后,几经辗转,她转学进入了一间知名的私立贵族学校,却因个性的孤僻而与周遭的人事格格不入,备受欺凌,连在年末的圣诞舞会上也被故意分到了一张象征着“鬼魂”的面具,也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跳舞。

做了大半夜的壁花小姐,少女无助又委屈地回到家,一个人躲在花房里默默哭泣的时候,常年离家在外,同处一个屋檐下时也不爱和她说话的少年突然闯了进来,眼神迷离不定,一时间让她看不清楚对方是清醒还是梦游。

“小眠。”她听到对方的喃喃自语,她知道,那是他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在花房的一个故纸成堆的角落里,她曾无意间翻出过他给女孩画的素描像,一张张,铭心刻骨。

面对眼前人的失常,少女不知所措正想悄然离开的时候,下一刻,却被对方径自握住了右手,凑到耳边轻声呢喃,“save your last dance to me”。

“已经两脚踏在血泊中,索性让杀人的血淹没你的膝盖。”沈若星缓缓说道。说什么“真爱无坦途”,当年在走廊上设计与韩沉相遇时,她口中真正该引用的“仲夏夜之梦”中的名句应该是这一条。

威尼斯在百年后会不会被海水淹没还值得商榷,可是她的心,早就淹没在了一片汪洋大海中,再也看不见陆地。

经年累月的自我压抑,使得很多年后,即使已是马里兰心理学系中仅次于薄靳言的rising star,对于自己的心魔也束手无策。她一直耿耿于怀,当年S拿着她的面具盖在受害者的脸上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而后来看到面对她被警方三番两次的怀疑问询,在学校中更加举步维艰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否也有过一丝的后悔或怜悯。

耿耿于怀在心底太久太久,可当她真的让场景重现,轮到自己亲手将无辜之人牵连入案时,那一刻,她才发现,无论动机如何,在意或者不在意,她都已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在漫长的岁月中,即使明知对方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她也无法说服自己用同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更何况,她甚至,都不是那个站在叹息桥上从上向下望去的囚徒,她所爱的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她,他不曾向她许下过任何的承诺,他一直深爱着另一个女孩。

所以,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责怪什么,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一厢情愿,连沉沦在梦中多年的那一支舞,或许也不过是对方记忆里毫不知情的梦魇。

“抱歉,韩沉。”无论是在游轮上连环枪战的生死关头,还是在威尼斯的河畔都不曾说出口的歉意,时隔多年后,短短一天里,韩沉却久违地前后听到了一前一后的两句道歉,也是让他猝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当初,是我太任性了,给你带来的所有麻烦我都愿意道歉,我也要感谢你,后来再见面时明明已经认出了我,也知道我的身份没有这么简单,却还是没有拆穿放了我们一马,多谢。”

毕业典礼结束时,迎着黄昏的薄暮微光,沈若星避开其他人,郑重的不约而同地和丈夫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殊途同归。

而无论是与在度假村的初见还是威尼斯的重逢相比,眼前的女子虽然依旧温柔,可眼中不再有挥之不去的低哀,第一次让韩沉真切感知到了对方身上的暖意,让他下一秒不由自主地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女子,脱口而出道“他会看到的。”

Love looks not with the eyes, but with the mind.

那个人会看到的,亦或者,早就看到了。

“所以说,沈小姐真的无差别的杀了无辜的人?”听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瑶依然难以置信。

韩沉闻言倒是替冤家对头解释了一句,“不算是毫无原因,不过凶手和受害者此前欠下的风流债太多,短时间我也辨明不出沈小姐到底是为谁报仇。”

呵,那种不务正业浪迹花丛的富二代们,有几个是真的毫无黑点,更何况,催生一切的永远是人心最深处的魔鬼。

Simon学长今日依旧护短和双标,不过相比于学妹当年的旧案,从头到尾,他倒是更在意对面之人态度的转变,“不过,五年前字母团的案子里,你们把Hazel叫过去调查的时候,如果说苏眠是因为想放徐司白一马故意催眠自己没看出破绽,那么你呢,你明明就已经发现她有问题,为什么也要放他们一马?”

薄靳言的提问引来韩沉少有的思忖,良久后,他才缓缓答道,“因为,H&S。”

如果五年前不是在种种机缘巧合下他和苏眠恢复了记忆,也找到了失忆的真相,那么那场戏最终会如何收场呢?多年之后,韩沉每每回想起另一种可能时,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当初,沈若星故意在面具上刻下“H”和“S”两个字母,并把线索和怀疑的种子主动抛给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埋好了伏笔?

在他失去记忆的那五年里,无论是辛佳,母亲还是发小哥们,所有了解内情的人都隐瞒否认苏眠的存在。可作为心理学上的天才,沈若星相比于他们高明的地方在于,堵不如疏,如果不是后来急转直下始料未及的事态发展,假以时日,她也并不介意帮忙圆一场美梦给他,一劳永逸,彻底帮徐司白解决后患。

就差一点点,那个被心理暗示催眠的人就不是倒霉的杀人凶手,而是自己了。

呵,人生不过区区百年,威尼斯会不会在百年内淹没他不知道,他只希望,在那对疯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他和苏眠,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他们的余生岁月,仅此而已,便已是他们流离于世至今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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