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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地自萌,自娱自乐

真人rps平行时空: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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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素书

本来想写by出真爱的jz文学,结果写出来依然是一出太子妃升职记233333

大量私设如山,不要代入现实,带一点点bjyx,xcgs和bh(你到底有几个小朋友)。

文中的时间和地点有些跳跃,分别是:

18.10 杭州生日;18.9 日本旅行

18.12 山里跨年;17.4 云南外景

18&19 重庆春节

19.7 ttxs播出当晚:北京

引用一下隔壁病娇小作精的金桔:

“这个人现在已经不会影响我了,28岁的我在乎的是事业”

“我们就不是朋友,一个人跟一段暧昧不清的感情相处太久会有点累人”

 

人物关系线已经铺完了,太子妃相关暂时告一个段落,么么哒~


1 锦瑟无端五十弦

 

目送着黑衣少年夺门而出,留在包厢里的人独自站在原地,有些疲惫地低下了头。

他本能地抬起左手,想揉一揉额角的太阳穴以此来舒缓紧绷的情绪,神经末梢传来的锐痛却将注意力一丝不差地转移到了原本已经受伤的左手上。

一门之隔,他隐约可以听到餐厅门口传来的训斥声。

 

若是换作寻常时候,他或许还会有心提醒一下某位小朋友不必对自己的粉丝如此严苛,哪怕难免会有意图不纯的私生或者黄牛混在里面,但夜半凌晨还能苦守在餐厅门口的,大多数还是一群单纯天真的小女孩们,把一颗颗真心眼巴巴地捧到面前,只为了能让喜欢的偶像多看自己一眼。

爱意炽热,即使杭州初秋的晚风凉意深入骨髓,也无法阻挡。

 

二十七岁的生日盛大开场却不欢而散,肖昀见转身看向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四个翻糖蛋糕。虽然蛋糕的来源不同,花色造型不一,却无不例外地齐齐cue到了他最爱的童话故事,祝愿他岁岁年年,都能做个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小王子,身后既有痴心的狐狸紧紧追随,也可以将深爱的玫瑰纳入怀中。

来庆生的客人已经一一离开,想到一大早还有飞机要赶,肖昀见很快便就将自己的情绪整理妥当,正准备叫工作人员进来善后,手机提示的亮灯却在这个时候突然闪烁起来。

本以为又是亲朋好友的生日祝福,眼风随意一扫,他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忙不迭地飞快接起。

“你好,”电话接通的一刹那肖昀见不免有些忐忑,“贺先生?”

“生日快乐,Sean,”相比于他语气中的犹疑,电话那端的人只是发出了无奈的轻笑,“我说过很多次了,不用再贺先生贺先生的叫我,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Evis,”想到对方的身份,肖昀见迟疑片刻,折中一下最终喊出口的是一个英文名,听起来既不那么官方也不会显得太过亲昵。说话的同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指针,大脑飞快地换算起时差,“你已经回巴黎了吗?”

又或者是因为失眠?毕竟对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佳,反正,他总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贺奕会和餐厅外头苦等的粉丝一样,挨过零点还不睡,只是为了给自己打这通庆生电话。

肖昀见这样笃定地想着,谁知下一秒就被人飞快打脸,“不,我还在香港。”

 

夜半时分,隔了千山万水的两个人,竟然在同一条无形的电波上短暂地聊起家常,“家里的长辈身体欠安,我最近都会留在香港照顾,暂时不会回去,”贺奕慢条斯理地向他解释道,“正好,趁这段时间处理好和我太太的离婚协议。”

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肖昀见再度低下了头,捏紧手机的手指微微蜷缩,一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回复,毕竟以他和对方的关系,朋友不像朋友,恋人不似恋人,在这种时候无论是表达喜悦还是遗憾,似乎都显得太超过。

 

好在这种微妙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听到贺奕在电话那头继续问他,“你今年还有假期吗?”

“会回一趟重庆,然后就要准备进组了,估计要一直拍到明年。”他用和老板报备工作的口吻,老老实实地陈述起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哦,我差点忘了,还是我介绍你去的,”和寿星本人此刻内心的百感交集相比,电话线那端的人听上去却是难得的开心,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破天荒地笑了好几声,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本来想问你在今年结束之前,还有没有时间一起去日本滑雪?不过还是工作最重要,你放心,你下一部电影的导演和我们家算是老朋友了,武指出身,宝刀未老,跟着他你应该可以学到一些东西的,不会白白浪费时间。”

 

红颜弹指老,流年易逝,在这个圈子里男艺人的青春,其实也是同样宝贵的东西,对于大龄素人出道的肖昀见来说尤其如是,以前是没有戏拍无可奈何,而如今时移事易,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不管好坏,无缝进组。

只不过,当天秤另一端那个被权衡放弃的筹码,是和贺先生朝夕相处的机会时,肖昀见还是隐隐感到有些可惜,“对不起......”

“明明是我心血来潮,为什么要和我say sorry?”贺奕朗声笑道,“Sean,不要忘了今天你才是寿星主角,不要随便和人道歉,也不要不开心。”

人类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明明上个月在京都见到贺奕时,对方全身从上到下,都还一如既往地凝结着似乎永世不化的霜雪,可不过才过去短短一个月,霜雪就已经消融,化成了天边朗朗的月光。

 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产生的幻觉,肖昀见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从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话语中,听出了深埋其下的浅淡温柔。

 

 

肖昀见上一次去日本是一个月前,九月的京都,他信步穿过大山崎山庄美术馆的中庭花园,时节更替,夏天风止,池中的莲花已经凋零,唯有满园的红枫在他身后簌簌落下,艳艳欲燃。

在保镖的领路下,他在一间和室前停下,一眼就看到那个端坐在流云屏风后的熟悉身影,看到对方正从手边放着的一个银色手提箱中取出一幅幅的画轴,展开摊平,在手中端详片刻后,就指挥着工作人员把它们一一挂到对面的白墙上。

梅兰竹菊,是一套四君子图,对国画并不算了解的肖昀见随意一扫,只能略微看出画作中的笔法精深,自然而然地猜想着能够被贺先生千里迢迢亲自带来京都的,大概率是出自某位名家的手作。

直到他看到了落款中题写的名字,”道,远?“

他不自觉地默念出声,话一出口就惊觉到自己的唐突,”对不起贺先生,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贺奕却轻轻摆手,招呼他随意落座,”不算打扰,我本来也没有在看画。“说话间,那人亲自动手倒了一盏热茶,递给肖昀见,”这都是我以前无聊练笔时的习作,没想到十年后拿出来看,还挺能唬人的。“

十年前的练笔习作?肖昀见听了着实一惊,又将目光重新投向墙上的画作,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即使早知道眼前之人家学渊源,可等到真的亲眼目睹,还是让设计专业出身的他自惭形秽,”你画得很好啊。“

”是吗?“对于他的赞美,贺奕不由哑然失笑,”我妹妹大概也是觉得我画的很好,所以就算过了十年,也要翻箱倒柜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把这些画找出来,催着我快点送掉吧。“

话音落下,和室里紧接着一阵短暂的安静,贺奕将杯中的茶汤续满,漫不经心地摩挲起清水烧的杯壁,也许是他话意中流淌的怅然实在太过清晰,引得肖昀见也不由被牵动了思绪,暗自在心底重复画中落款的题字。

直到对方率先整理好了情绪,蓦地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为了迎接贵客登门,美术馆提前清场歇业,整个展馆空空荡荡,只有一名解说员带着两位客人四处浏览参观。

可惜两位客人看上去都各怀心事的样子,一路上都表现得兴致缺缺,看得解说员在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等到他们弯弯曲曲地绕过清水混凝土的迷宫,走进建筑大师特意设计的地下宝石箱时,她才终于像等到救命稻草般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贺先生,肖先生,这四幅就是我们的镇馆之宝,Oscar-ClaudeMonet的名作,the water lily pond。“

她本以为这里展出的大师真迹会首当其冲地吸引世光艺术财团理事长的注意,却不成想在听到她的解说后,第一个抬起头的却是站在贺奕身边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人。

”肖先生你很喜欢莫奈的作品吗?“

 

肖昀见轻咳一声,正要发表感想,贺奕却先一步转身侧目,”我记得你说过,你和Nymphaea以前一起合作的设计图,就是取材于莫奈的睡莲。“

Nymphaea,听到某个深埋记忆的名字,年轻人诧异地失言惊呼,”你还记得?“

大概是那一刻他表现得实在太过震惊,看得对方也有些无奈,“当然,名字特别,寓意也别致,自然让人印象深刻。”

展馆的照明灯光暧昧,幽幽地打在印象派的名作上,让人的心头无端感染到了睡莲池畔的氤氲水汽,贺奕微微一笑,正想回头和解说员吩咐什么时,耳畔突然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绵绵。”

拜上个月刚杀青的新剧所赐,肖昀见终于想通了个中关窍,福至心灵地说道,“绵绵思远道,你十年前没来得及把画送出去的人,就是她吗?”

不同于新剧中被他随口调戏的小姑娘,此时对话语境中的绵绵,是贺先生的初恋女友,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以前偶尔提及时,他都听对方这样唤她。

 

 

这通意料之外的庆生电话并没有聊太久,贺奕就推着肖昀见早点去休息。互道晚安后,在切断通讯前,他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对了,上个月我们在京都看过的画,我已经派人借了一幅回国做展览,等你下次回北京,有空可以去我名下的那家美术馆看看。”

肖昀见不知道在接下来忙碌奔波的行程中,自己是否有时间能够不辜负对方的好意,不过翌日清晨,当他在机场的候机厅被无数粉丝围堵时,虽然一度要强掐手上的伤口才能保持片刻的清醒,但他的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幕画面。

坐在满园的红枫中,贺奕抚琴拨弦,在他面前弹起了一曲三弦。

 

当天下午在美术馆的导览行程结束后,天色已晚,贺奕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带肖昀见返回位于展馆二层的露天咖啡厅,给年轻人点了一份馆内招牌的睡莲蛋糕,自己却下楼挑了中庭的一个位置随意坐下,然后接过了助理递上的一把三弦琴。

琴棋书画,肖昀见从不知道贺奕不仅会画画,还会弹琴。

他们相识的一年半载里,即使靠得再近,本质上都还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一点羁绊如同晨曦之雾,若即若离,在太阳出来后就消散无痕。

“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木有相思文,弦有别离音,琴音泠泠,即使身处异国他乡,经世家贵公子之手演奏出的三弦曲也无半点的和风,只余存凄怆古意,让人听了心有戚戚。

 

“我来日本度假前,刚收到我太太给我的离婚协议书。”一曲奏毕,坐在红枫树下的人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的年轻人,毫无征兆地谈起了自己那段有名无实的婚姻,“无论是她还是我的妹妹,好像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即使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一切也还不算太迟,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Sean?”

被突然cue到的肖昀见,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当然不算太迟,只要,贺先生你自己觉得还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那如果我觉得,已经到了需要放手的时候了呢?”

“那就请你一直向前走,”

黄昏暮色中,那个平时笑起来会时不时露出一对兔牙,显得无比可爱的年轻人,在这一刻,却摘下了与世无争的温柔面具,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再也不要回头。”

 

 

 

2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过完二十七岁的生日后,肖昀见先是回老家重庆撸了撸好久不见的爱猫坚果,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进了新的剧组,中间也有出山进城,参加一些大大小小的活动,秋去冬来,转眼一年就这么走到了尾声。

在这个颜控的世界上,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可以拥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特权,比如在他们的身边从来不会缺人陪伴,所以即使和一个小朋友约定彼此减弱联系,也不妨碍有下一个更听话的小朋友出现在他的面前,填补身体和心灵上的空位。

只不过,跨年夜到来的前夕,一向对生活很有仪式感的他还是在电话那头婉言谢绝了后者的探班,决定继续在深山老林里闷头拍戏,平淡无波地度过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可是肖昀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去看一看昔年最喜欢的画作,却先一步见到了拍板将画借回中国的那个人。

 

“贺.......Evis!”刚刚吊完一组威亚,深冬刺骨的寒风吹得人摇摇晃晃,在片场大灯的刺眼照射下,肖昀见一时很有些晃神,竟然不敢去认此刻站在导演身后的那个人。

“你,你怎么会来?”

“他来探你的班啦,”导演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港普,笑眯眯地抢先答道,“托你的福,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我们贺公子了。”

对于长辈不管有心还是无意的调侃,贺奕只是不动声色地接道,“uncle别开我们玩笑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向肖昀见递过去一个保温杯,“没事,你继续拍,收工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肖昀见下意识地接过杯子,拧开瓶盖后,一股浓郁刺鼻的姜味扑鼻而来,眼前却先一步弥漫起淡淡的水雾。他握紧瓶身,悄悄点了点头,“好。”

 

导演并没有随着资方代表的到来而有所心慈手软,相反,贺公子的亲临巡视,反而让剧组上下都打起精神,在冰天雪地里干得热火朝天。

类似的场景虽然不是头一回碰上,可隔了一年半载,还是让人觉得仿佛旧日重现。候场的间隙,肖昀见抿了一口保温杯中的姜茶,在等待身上的寒意被驱散的同时,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在监视器的后方。即使制片主任亲自搬了椅子招呼落座,那人依旧无动于衷地静静站着原地,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某道深灰色的背影,长身玉立,挺直如松。

被贺奕的卓然风姿所吸引到的显然不止肖昀见一人,和他搭戏的女主角之一,女团偶像出道的Magi,似乎也很欣赏对方的仪态,以及并不逊色于仪态的出众外貌,“好帅啊,”

他听到女孩发出情不自禁的感慨,“肖老师,你的朋友真的太有型了。”

Magi的激赏来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反倒是在她对他俩关系的定义上让肖昀见本能地感到别扭,很想开口纠正同事的措辞,临了却发现只是欲盖弥彰。

朋友,他此生何德何能,能够担得起那一句贺先生的朋友?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清晨的露水幻化的雾气,日出即散,是注定无法见光的同行。

 

一镜接着一镜,最后不知连累大投资商在寒风萧瑟中等待了多久,肖昀见才终于从导演的魔爪中逃出生天,收工下班,陪贺奕去吃晚饭。

他本来想至少要招待对方一顿大餐以尽地主之谊,可无奈深山老林条件艰苦,连一顿食材齐备的自助火锅都收拾不出,最后还是一起吃了剧组提供的快餐。

两人在房车里相对而坐,安静无声地吃着饭,虽然对面的人动筷夹菜一如往常,举手投足间和之前在高级餐厅里和他约会时别无二致,但肖昀见还是感到有些赧然,“sorry,这次就算了,下次我请客,请你吃......”

“我说过不要随便和别人道歉,”贺奕闻言不禁莞尔,“再说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早就听说你们山里拍戏条件艰苦,既然都来探班了,就不该两手空空,至少也要开一辆应援的餐车来。”

“那怎么一样,你又不是我的粉丝。”肖昀见想也不想地说道,却换来对方脸上的笑意更盛,“我相信你会成功的,Sean。”

贺奕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等过完年,你的新戏一部接一部的上映,到时候会有数不清的粉丝追在你的后面,我如果真的想送餐车给你应援,现在就应该要趁早排队。”

 

咳咳,肖昀见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商业吹捧呛到了嗓子,贺奕索性把没喝完的那杯姜茶又递了过来,“还有,谢谢你上个月送花来吊唁我父亲,很感谢。”

“额......”死生之事,肖昀见支支吾吾了半天,悄然细观对方神情如常,才小声说了一句,“节哀”。

“陈年旧疾,不过好在去得还算安详,没有受太多痛苦。”

生老病死,天道永恒的定律,从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几分的手足无措后,贺奕决定挑一个轻松一些的话题重新开场,“葬礼那天来了很多朋友,大家平时都忙,也很难凑到时间聚在一起,所以结束后家里特意订了素斋招待客人,席间有一道点心,那个味道,”

他朝着肖昀见微微一笑,“让我想起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请我吃的那一块甜糕。”

 

 

作为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的初遇要追溯到去年的春天。

彼时肖昀见刚刚出道,在拍完公司的低龄向自制网剧后没过多久,运气不错,得到了在两岸合拍的大制作奇幻古装剧中担纲重要角色的机会,随剧组远赴云南高原拍摄实景。

香格里拉,藏语里的意思是心中的日月。作家笔下远在东方群山峻岭之中的永恒和平宁静之地,对于出道不久的新人而言,却意味着严重的高原反应,四月份依旧裹着羽绒服瑟瑟发抖的天气,还有始终发炎红肿的眼睛。

在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的那几个月,大概是肖昀见小半人生中少有的狼狈时期,比参加选秀比赛时需要从零开始通宵练舞更加让他感到无助。

下戏收工回来躺在床上,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出道前想象的花团锦簇,其实全部都是自己空中楼阁的假想,此时此刻真正摆在他面前的,是远方终年不化的雪山,白茫茫一片,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罹患雪盲。

就在那日复一日单调无聊的拍摄中,以资方代表的身份亲上高原探班的贺奕,无疑成为了闯入他如死水般生活的一道异色。

虽然一开始,肖昀见并不那么觉得。

 

那一天,为了迎接贵人的探班,剧组提前收工,一帮主演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拉到餐厅陪酒吃饭。

“你听说没,今天来探班的大老板长得很年轻哎!”酒局开始前,坐在肖昀见身旁的男主角操着一口台普,努力讲出京腔的效果,拉着他窃窃私语,“不过这边条件这么辛苦,他大老远的跑过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

“可能是来香格里拉旅游,顺便来探班吧。”肖昀见随口搭腔着,他今天全是打戏,体力消耗严重,收工后恨不得立刻回去洗澡睡觉,是以对同事的八卦心思选择敷衍回应。

而对于他们的胡乱猜测,女主角戚如歌只是冷冷一笑,“贺先生哪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无聊!”

她矜持地拿起酒杯,摇晃出一个好看的旋花,“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对自己投资拍摄的戏,有时间都会亲自去剧组探班视察。”

 

那难道还不是闲得无聊?肖昀见下意识地想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渐渐明白,所谓天南地北亲力亲为地探班,都只不过是那个人放逐自我的一种方式。

而当时的他,觉得对方不仅无聊,连投资商的本职工作也不算做得尽责,端坐主位,全程却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冷冷淡淡地喝着酒,浑身上下散发的低气压让陪着他的一桌人都不得不噤声缄默,完全辜负了制片人凑局的良苦用心。

“哎,有钱,出身好,真是了不起。”散场后,一行人站在门口目送贵宾远去,来自台湾的男主角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多少也算是个富二代的客观事实,发自内心地控诉着资本家的嚣张和为所欲为,“所以今天晚上把我们叫过来是干嘛?连句话都没说上。”

“你要是能和贺先生说上话,”戚如歌不以为然地答道,“也能成为下一个杨楚珺。”

不过好像成不成为第二个杨楚珺好像都没差,毕竟那位时下圈中最受瞩目的电影新人,也不过才被牵线搭上了大导,而他们的男主角本人,可是出道之初就有台湾资本的一路扶持。

一个个的,都是资源咖啊,戚如歌冷哼一声,随后注意力落到了走在最后的肖昀见身上,难得生出好心地多问一句,“昀见,要不要搭我的车一起回去?”

 

“不用了,”肖昀见头也不抬地直接答道,话一出口就看到女演员的脸色莫名一僵,随后竟抛下众人就这么扬长而去。

他们的女主角为什么这么生气?是讶异自己居然没有配合她,老老实实按女神和舔狗的剧情线往前走么,肖昀见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顺便也婉拒了男主角递出的橄榄枝。

高原的天黑虽然来得很晚,但夜色终究还是会降临,寒风萧瑟中,他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不紧不慢地步行回旅馆,走到半路上,却突然拐了个弯,然后在当地的一间寺庙门口停下。

这次他没有犹豫,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大殿内的油灯长明,住持和僧侣虽然已经歇下,但还是为晚归的客人准备了夜宵,就温在炉子上。肖昀见揭开锅盖,看到里面放着一碟码得整整齐齐的白糕,白糕里掺着玫瑰花瓣,色泽诱人,香味浓郁,看得他味蕾攒动,正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想送入口中时,突然从殿外刮来一阵狂风,裹挟着雨雪,点点沁凉在他的脸上融化。

下雨了,还是下雪?肖昀见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疾步走到殿外,刚想将回廊上的遮雨竹帘放下时,却好巧不巧地迎面撞上一个人。

“谁!”他本能地喊道,又不是拍电视剧,半夜三更哪有人会来庙里上香,非奸即盗。

可是下一秒,当他借着殿内的油灯看清来人的面容后,一时失去组织语言的能力,”贺,贺先生?“

席间全程高冷寡言的资方代表,正挥手拂去风衣上的落雪,冷冷扫了肖昀见一眼后,对他迟来地开了金口,”外面下雪了,我进来避一下。“

 

仿佛遇到了世间最恼人的事情,对方此刻的眼神冰冷沉郁,心情看上去比酒桌上还要糟糕,所以连心思灵敏的肖昀见,一时半会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总不能问直接问人家,为什么明明刚才是看着他坐车走的,怎么会这个点了还在外面游荡,也不见保镖和助理跟着吧。

廊下的气氛就这样陷入了冷凝,傻站着也不是回事,久久等不到下文的肖昀见决定先不理会对方,折回大殿把锅中温着的点心端了出来,拍了一天的打戏,晚上也没怎么好好吃饭,他还真的是有点饿了。

 

谁知肖昀见刚拿起一块,眼角的余光就捕捉到那个人正沉沉地望着自己,心里不禁咯噔一声。

于是,下一刻,他选择试探着递了一块过去,”玫瑰白糖糕,吃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来不及收回,对方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就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糕点,”你做的?“

酥油灯的火光跳跃,明明灭灭,照在资方代表的脸上,竟无端平添几分暖意,也让近距离观察的肖昀见,突然get了一个迟来的发现。

这位贺先生,不仅比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连外形条件也担得起一句出色啊,难怪方才在酒桌上让女主角本人一边维持自己清冷高傲的人设不倒,一边还要努力控制住眼底灼热倾慕的情绪,两相搏斗,顾此失彼,悉数被旁观者收入眼底。

“杨楚珺算什么,呵,贺先生,可是圈里人难以高攀的对象。”

联系到戚如歌斩钉截铁咬牙切齿说出的判断,肖昀见飞快得出了一个结论,看来女神不仅爱财,也同样为人倾倒。

 

 

 

 

 

岁岁常相见

 

也许是殿内的酥油灯点得太多,不知不觉间,肖昀见竟被眼前的光亮微微晃了一下心神,等回过神来后才发现,那个人依然静静地站在廊下,视线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似乎还在等待着一个答案。

“没有没有,”他不敢居功,赶紧否认道,“我之前没有戏的时候,常常来寺里写生,熟了以后,寺里的僧人就会准备一些夜宵给我。“

人生已是如此的不易,总是要从俗世中汲取一些人情的温暖,才能支撑他只身走到现在。

“哦。”对于他的回答,贺奕依旧神色平淡,脸上看不出悲喜。

 

雪落无声,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站在廊下,分着吃完了一碟点心。

即使是站在雪天的破庙里,贺奕依然没有忘记浸润在骨子里的良好家教,连一粒糕饼的渣子都没掉在地上,和戚如歌向他们科普的世家贵公子的形象完全吻合。不知是不是吃人嘴短的缘故,他吃完后,脸色不仅和缓了不少,还主动开口和肖昀见搭讪,”你说你常来寺里写生,所以,你会画画?“

”以前学过几年,我大学是学设计的,工作之后才转行进的演艺圈。“一想起自己前途未卜的事业,肖昀见就忍不住自嘲,”以后如果干不下去了,说不定还要回去继续做设计。“

”既然那么悲观,当初为什么还要改行?是喜欢演戏,唱歌,还是纯粹想当个明星?“

对方一边语气平淡地提问,一边手指静静敲打着栏杆,两种声音混在一起,听得肖昀见有些分心,”那时候刚好碰上了这么一个机会而已,老师向节目组推荐了我,我就想着去试一试,不行就继续回工作室上班,就当作是给自己的一个gap year。“

 

虽然聊天的话题有些沉重,聊天的心情有些惨淡,聊天的对象也本该要打起一万分的精神郑重对待,可不知为何,大概是因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春天看到雪飘人间,肖昀见不仅无意识地伸出右手试图去接住从半空中飘落的飞雪,还把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当作了和他在旅途中萍水相逢的过客。

”其实,和当时的女朋友分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突然觉得日子过得有些乏味无聊,好像一眼就能看的到底,总之,挺没意思的。“

虽然那样有条不紊的生活他已经平平稳稳地过了二十四年,父母更是早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婚房,期盼着他毕业后就结婚生子,早日过上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

 

而他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即使学长远走英国导致初恋无疾而终,他也还是遇到了下一个合适的对象,并且心甘情愿地递出过互许终身的邀约,只不过,”她很优秀,学历高家教好,工作专注认真,一丝不苟,是我当设计师时期遇到过的最专业的甲方。“

即使早已时过境迁,肖昀见依旧可以把前女友的优点滔滔不绝地列上半天,“画画的功底很强,在摄影上更是有天分,性格嘛,虽然看上去沉闷冷淡了些,但熟了之后会发现她其实并不难相处的。”

回忆往事,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意,“像一本写得很出彩的推理小说,丝丝入扣,引入入胜。”

但也恰恰是因为想要托付终身的人,本身就是一本难解的推理小说,才让他原本堪称完美的人生计划,不幸过早地中途夭折。

 

”推理小说?“大概是这个比喻听起来新奇,让始终安静聆听的人都不由侧目,“何解?”

”也没什么,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基于不妄论前任是非的基本守则,肖昀见选择点到即止。

他没有告诉贺奕,前女友不仅多才多艺,连洗牌切牌的技巧都很娴熟,看上去像是接受过赌场的专业特训,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无师自通。

“直觉提醒我,在遇见我之前,她或许已经一个人走过了很长的路。”

 

 

某种意义上,从那段过去多年的失败恋情中,肖昀见不仅得到了自省过往,重新出发的勇气,也从此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爱上那些有如迷雾缠身、让人无法看到底的人。

只不过,很多事回头再看,更像是矫枉过正,物极必反,因为哪怕在其后的岁月时光中,他默许了一个坦率敞亮的少年闯入自己的秘密花园,也还是在看到对方交托的真心后选择了望而却步。

虽然在生日宴上夺门而出的人不是他,但肖昀见很清楚,自己才是那个在感情的游戏里被吓得落荒而逃的胆小鬼。

 

很快,一年又要过去,望着车窗外不知何时纷飞落下的鹅毛大雪,肖昀见不禁抬头,悄然望向此时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三个月的设计项目,四个月的古装戏约,而昔年曾和他一起在廊下看雪的人,又可以陪他在人生的无尽长路中同行多久?

他不了解,更糟糕的是,连过问的立场都不曾有,这让肖昀见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进退两难的挫败感,仿佛无论选哪一条路,自己都毫无胜算可言。

 

“你在想什么?”面对年轻人长久的沉默,贺奕放下了筷子,看上去有些担忧,“最近工作很累吗?上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你也在走神。”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多余的责备,眼神中更是带着关切,对此肖昀见无意辩驳什么,顺顺当当地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台阶,“没有,只是在想,后来我好像再也没吃到过类似的味道。“

”你要是想吃,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苏州,那里的甜点非常不错,“贺奕看过来的目光极为温柔,”可惜今年已经错过了桂花冬酿的时节,不然等你杀青,我们还可以顺路去小酌一杯。“

 

 

虽然肖昀见再三否认自己拍戏很累,但考虑到他繁忙的拍戏日程,贺奕还是断然拒绝了一起等待零点倒数的提议,和之前在庆生电话里做过的那样,吃完晚饭回到酒店后,就督促着男主角本人赶快上床睡觉。

和肖昀见早睡早起的老年人作息不同,贺奕患有严重的失眠症,肖昀见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留宿过夜,半夜从梦中惊醒,发现枕边空无一人,迷迷糊糊地下床推开卧室的门,然后看到对方竟然在客厅中来回踱步。

即使穿着松垮的睡衣,贺奕依旧保持着贵公子的文雅端正,挺直着背,看起来更像是在闲庭信步,而在注意到床伴的窥探后,他也没有生气,反而在第一时间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即使相识近两年,肖昀见自问对贺奕的了解,也并不比像戚如歌那样的外人要来得多。比如,他既不知道故事里那个同样叫绵绵的女孩,在对方的生命中曾经留下过多么铭心刻骨的印记,也始终不懂,为什么拥有了平常人几辈子都无法想象的家世和财富,躺在他枕边的这个人,却连一夜好眠都无法拥有。

所以,在新年第一天的清晨,当肖昀见从睡梦中醒来,一扭头毫无防备地看到了一张从未见过的安详睡容时,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morning......“感受到了枕边响起的急促呼吸,贺奕从深眠中慢慢睁开双眼,道了一声早安,然后轮到肖昀见在第一时间道歉,”吵到你了吗?sorry。“

下一秒,他的唇瓣就被人用手轻轻捂住,耳边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看来我说过的话,你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啊。”

贺奕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指针后就立即放下,然后反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显然也很惊讶,自己居然能一夜无梦地睡到了这个点才醒,“我父亲的葬礼结束后,我就开始着手戒掉对安眠药剂的依赖,我的私人医生们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节点。”

 

因为昨晚收工得晚,所以早上不用开工,没有早起压力的两个人,干脆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昨晚没说完的话,“记不记得我之前有问过你,要不要去日本滑雪?”

“嗯。”肖昀见默默点头。

“其实那时候是想邀请你一起去日本跨年,”贺奕轻语呢喃,“刚好我的发小在江之岛有经营一间旅社,我妹妹告诉我,从那里看海上燃起的烟火,很漂亮。”

说到这里他突然捂住了脸,喉咙中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怎么办,现在才发现想邀请你一起去的地方还挺多的,可是一想到你以后只会越来越红,越来越忙,突然就有一点后悔。”

 

听起来很有威胁意味的话,可在对方愉悦的笑声中听起来更像是恋人间的嗔怪抱怨,“对了Sean,新的一年,有什么新年愿望吗?”笑过之后,贺奕正色问道。

“收视长虹,票房大卖,”肖昀见干巴巴地答道,并不确定地多补充了一句,“祝我新的一年,越来越有钱?”

对于年轻人的朴素心愿,贺奕没有嗤之以鼻,也没有嘲笑对方,“作为投资人,我是不是应该要感到高兴?”

他伸手抚摸着肖昀见因为熟睡被压得翘起的头发,“小冰糖每年会在十二月的第一天就开始列自己的愿望清单,一直列到过年为止,然后拿着长长一串单子找我买单,我觉得你也可以学一下她。”

 

小冰糖大名贺棠,是贺奕早年从孤儿院里收养的女儿,为此还赔上了自己原本价值高昂的婚姻。而那个正值青春期的花季少女,是个实打实的颜控,虽然很不待见五官硬朗的杨楚珺,但和肖昀见的关系还算不错。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被贺奕当作了小孩子一般哄着,不服气地接道,“她还是小孩子,而我都快奔三了。”

“但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还是有属于自己的新年愿望。”

“哪怕许愿的内容会很幼稚?”

“为什么会觉得幼稚,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我看你取的Nymphaea这个名字,寓意不就很深远。”

 

你来我往的讲了两句垃圾话后,贺奕决定不再逗年轻人开心,“绵绵曾经有一个工作上认识的好朋友,是货真价实的时尚圈精英。“

提起久别的初恋女友,贺奕的口气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来得轻松,似乎只是为了举出一个合适的例子,向肖昀见说明许愿的重要性,”他二十出头的时候曾许下过一个新年愿望,想找一个人远走高飞,到现在,每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也都是一样的回答。“

”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肖昀见听了有些动容。

”不,准确来说,已经变了,曾经他想一起远走高飞的对象,是倾慕多年领他入行的前辈恩师,但现在,他却更想邀请一位可爱美丽的lady,和他在有生之年一起去西班牙退休养老。“

 

说到这里,贺奕不禁轻笑着摇了摇头,”关于一个人的新年愿望到底会不会变这个问题,十多年前我和绵绵一起打过一个赌,最后事实证明,是我输了。“

而在确认自己赌输的那一刻,他正在香港的大宅中对着盘中的一道素斋甜点发呆。

即使那时等待多年的初恋女友近在咫尺,并语重心长地盼望自己早日兑现赌注,他却还是没有立刻做出该有的回答,而是无端想到了昔年在雪山高原的破庙里,和某个同样可爱美丽的年轻人,分食过的一碟味道相似的玫瑰白糖糕。

 

”我以前给她画过很多画,具体有多少,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除了那四幅梅兰竹菊,后来我妹妹在我香港旧居的书房里还找到了一幅洛神图,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选择还给我,而是托她的男朋友追到台北,亲自交到了绵绵的手上。“

”那后来呢?“肖昀见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结果已经再明显不过,今时今日他还能在贺先生的枕边拥有一席之地,就证明在那个故事里,至少有一方没有选择回头。

”没有后来,我和绵绵,早在很多年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我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一度还感到很不甘心。“

 

贺奕起身下床,从衣柜里挑了一件衬衣,也没有过问衣服主人的意见,就自顾自地穿了起来,”大概是那时候觉得,明明我病得也很严重,她却选择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凭什么,就因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外界眼中温润翩然的世家公子,因为恋人的背叛从此避世沉寂,唯有在提起不堪往事的那一刻,露出了深藏多年的锋芒厉色,但也只是稍纵即逝的瞬间,快到让肖昀见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而另一边,贺奕已经动手扣完了衬衣上的最后一颗纽扣,”即使是送给同一个人的画,隔了十年再送,也已经失去了最初动笔时的意义,你说的没错,Sean,我们都要一直向前看,再也不要回头。”

 

再也不要回头,就当肖昀见沉浸在方才那一轮对话中透露的巨大信息量的时候,原本站在穿衣镜前整理仪容的人,已经悄然折回到了床边,俯身在年轻人的唇边落下一个轻如蝉翼的morning kiss。

“所以,好好想一想吧,新的一年,想要什么样的新年愿望,想好以后,再来找我兑现。”

肖昀见蓦地抬头,看到对方悄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什么愿望都可以。“

 

 

 

 

4 人生何处不相逢

 

贺先生的承诺虽然价值千金,但落入肖昀见的耳中,也只是重重落下,又被他轻轻放起。

他今年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岁的少年,青春飞逝,作为一枚被夹在资本博弈中的棋子,即使因为棋手的一时慷慨心软而得到源源不断的资源投喂,也并不意味着就可以这样一生到老,永远都没有被踢出局的风险。

更何况,身处进退两难的岔路口,左右两边都没有胜算,还不如就站在林间的入口,确保自己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在寂寞的时候不缺人陪伴,也不需要斩获别人的真心来作为炫耀的战利品,他并不需要那样形式的认同。

很多年前的山城晚秋,前女友的眼神欲说还休中深藏的万语千言,很多年后已经被他悉数读懂。

不要随便对任何人一厢情愿地付出你的真心,那只会让对方徒生出无以回报的愧疚。而愧疚是最无用的,因为想要离开你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心中那分可有可无的愧疚,而停下前行的脚步。

 

怀着这样的心态,新的一年,肖昀见继续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电影杀青后,他抽出时间回了一趟北京,却没有造访贺奕名下的美术馆,再近距离地欣赏一次印象派的名作,而是接受了某位听话的小朋友的约会请求,偷得浮生半日闲,陪着对方一起去后海溜冰。把人哄好后,就没有后顾之忧地收拾行装,回老家陪父母过年。

虽然肖昀见出道两年来,一年比一年进步,但和那些上遍各大晚会综艺的当红流量相比,在大众眼中他依然是岌岌无名的小卒。

除夕当晚,当他看着电视机里登场的那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孔时,不禁开始期待,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会是如何的光景。

 

不过不红也有不红的好处,最起码除夕夜能一家老小围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也能在春节假期街上人少的时候,随便戴个口罩和帽子就可以放心出门陪妈妈逛街买鞋。

冬日的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身上,买完鞋回来去停车场的路上,肖昀见听到了糖炒栗子的叫卖声,心中一动,和妈妈打了声招呼后就匆匆回头,走到摊贩前正要问价时,却看到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

车的牌子和型号并不常见,他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印象里,那是......“贺,贺奕!”

大概是车窗摇下后出现的那张脸实在是太过熟悉,在极度的震惊中肖昀见脱口而出的是对方的本名。

此前他也不是没有假想过,也许在巴黎,香港或者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但绝对想不到会是在故乡的大街上偶遇对方,“你怎么在这里?”

 

“来重庆出差。”贺奕回答得言简意赅,而肖昀见也注意到车上还坐着别人,无不例外都是全套正装的精英男女,看起来像是在赶赴某场商业谈判的路上,被人无端拦下。

他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抱歉,我妈妈还在那边等我呢,不打扰你了,先走了。”

话音刚落他忙不迭地转身,却被坐在车里的那个人猝然叫住,“Sean,等一下如果没有别的安排,和我一起去吧。”

 

贺奕同行的助理们很有眼色地纷纷主动下车,肖昀见也只能打电话给妈妈,说路上碰到一个朋友,不能陪她一起回家。

不一会儿的功夫,车上除了司机,就只剩下他和贺奕两人,以及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一位年轻女士。肖昀见上车后,对方就转身,伸出右手,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贺先生的律师,我姓徐。”

“徐律师你好,我是Sean。”他伸手回握,四目相接间,看到女律师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眼神中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充满十足的好奇,“原来你就是Sean,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贺奕的这位私人律师不仅年轻漂亮气质佳,和雇主的关系看上去也极为亲近,如果不是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耀眼的鸽子蛋,旁人看了大概都会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我们待会儿要去重庆的儿童福利院拜年,顺便落实一些后续的捐赠事宜,”她主动向肖昀见介绍起接下来的行程,“不过是贺先生的私人访问,不会有媒体记者到场,也不会有曝光,你可以放心。”

“嗯,”他点了点头,下一秒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依然没有从自己身上转移,“说实话,大过年的出外勤,我本来觉得还挺无聊的,更别说这两天不在,还白白错过了城中的一场好戏。好在能认识大帅哥,也不亏了,”女律师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订婚戒指,“不过,说起来......”

她一路口若悬河,说到这里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停下,透过后视镜的折射,肖昀见觉得对方此时好像正在用眼神无声地征询着雇主的意见,来决定自己接下去要说的内容。

而贺奕只是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她的话,“珊禾,再帮我检查一遍协议,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巴渝古城,涂山字水称秀林,蔚气人闻,知多少晴天映着坎坷大道上,若干孤苦伶仃的小姐妹、小兄弟,时遇针毡,亦无所何恨,将相无种出清门,须尊重自己,莫辜负前程。”

儿童福利院的资料室里,留声机里响起百年前创立之初时的院歌,作为土生土长的重庆人,肖昀见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第一次踏进儿童福利院的大门,也许小学做义工的时候来过?他不确定地想着,然后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悬挂的一张张旧照片发呆。

他本以为贺奕此行,是代表家族的慈善基金会来巡视捐赠的落实情况,可到了之后才从徐珊禾的口中得知,一切与世光无关,贺先生一直是用以个人名义成立的E&E基金,对福利院进行长期的资助。

 

E&E,Elaine&Evis,贺棠每次在肖昀见面前奚落吐槽杨楚珺不知进退的时候,都会拿对方的英文名作梗讥讽,听得多了,肖昀见也不难猜到名字背后代表的意义,Evis是贺奕,而Elaine......

他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张大合影上,拍摄的时间要追溯到二十年前,当时还上了当地的新闻报道,照片下方仔细标注出了所有出席仪式的嘉宾,领导,以及受资助优秀学生的名字,轻度近视的肖昀见走到照片前,无声默念出某个名字。

江绵。

这个名字对应的是一个站在人群中央的小女孩,和贺棠差不多的年纪,举着一张写满英文花体的入学通知书,笑得一脸的天真灿烂。

 

 

结束儿童福利院一行后,差不多也到了饭点,正当肖昀见犹豫着要不要尽地主之谊邀请对方吃晚饭时,不远处一个个衣冠楚楚的职场精英们讨论交代完事情后就纷纷上车离开,只把大老板一个人留了下来。

“你不和他们一起回去吗?”

“我们待会儿去哪里吃饭?”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着对方,话一出口,不由相视而笑。

 

作为性别颠倒的大家闺秀,肖昀见再度拿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报备,挂断电话后听到身边的人饶有兴味地问道,“几点门禁?”

“当然是赶在午夜的钟声敲响,公主变回灰姑娘之前,”对不止一个童话故事信手拈来的肖昀见,此时的关注点完全放在宴客的菜单上,“你来重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吗,对了你不能吃辣,那就有点难办了......”

肖昀见的脑海中快速搜索着当地不辣的美食,贺奕喜欢吃甜的,那就带他去吃红糖糍粑,凉糕,还是酥肉?正当他全心全意地盘算着如果在重庆的火锅店里点鸳鸯锅会不会受人鄙视时,对方已经率先解决了他的选择恐惧症。

“我想吃豌杂面。”

 

在重庆,吃面的小店如果没有一碗豌杂面,基本上开不下去,作为跟小面一样的地方特色小吃,豌杂面以豌豆与杂酱为主料,配以葱姜蒜为辅料,口感润滑,豌豆软糯,面条劲道,杂酱香甜,而在老板点单的时候,照顾到对方的口味,肖昀见还特意叮嘱不加麻辣。

“快吃快吃,一会儿面就要坨了。”充分吸取了去年招待偶像组合里的相方来吃豌杂面时的前车之鉴,面一端上来,肖昀见二话不说就招呼对方快吃,而坐在对面的人也极为配合,等到两人将碗中的面条扫荡一空后,肖昀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啊,自己居然真的把贺奕带到了巷子里的苍蝇馆子里吃面。

 

“我......这家店虽然环境不好,但面还是挺有名的,”他喝了一大口杯中的老荫茶,忐忑问道,“好吃吗?”

“很好吃啊,下回可以尝试加一些辣椒。”

贺奕抽出两张纸巾,递了一张给肖昀见,”我发小对路边小店里的美食情有独钟,以前常叫我出去,和他带我去的那些店比起来,这里的环境很不错了。“

说完他还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布置,”这还是我第一次来重庆,以前常听绵绵说她的故乡人美景美东西好吃,果然名不虚传。“

 

有了福利院资料馆里的那张老照片打底,肖昀见并没有对贺先生的初恋女友是自己的老乡这件事感到太惊讶,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另一个细节,”第一次来重庆,一般人不都想要试试火锅吗?“

贺奕抿唇一笑,”可是你去年过年时招待朋友请他吃的,不就是一碗豌杂面?“

”你怎么知道我们去吃了豌杂面,你派人跟踪我们?“贺奕的这句话如投石入水,在肖昀见的心里击起惊涛骇浪。

不可能,当时他和贺奕闹翻了,对方不可能还有闲情逸致找人看着自己,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时间线,突然有所了悟,顿时感到啼笑皆非,”你不会是看了他拍的VLOG吧?“

 

去年的那个春节对肖昀见来说,可谓是过得兵荒马乱。先是在被公司冷藏大半年后,好不容易得到一个主演青春校园剧的机会,却在进组前被人横空截胡。接着所属的偶像团体闲置多时,正要整装待发重启时,计划却因为团里的一个成员被狗仔踢爆隐婚出轨,脚踏无数条船船又都翻了的惊天丑闻后,被彻底搁浅,导致他们的回归遥遥无期,

就在所有人就地解散回家过年的时候,团里和他关系不错,共组cp的相方突然飞到重庆,面色凄惶地求开解安慰。虽然自己这边也是一头乱麻,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但一向待人妥贴的肖昀见还是没有拒绝伙伴的求助,约上素人朋友一起陪相方逛遍了大半个山城,把人安抚得开开心心,再把对方送上了回广州的飞机。

 

然后,在送机回来的轻轨上,他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贺先生是吗?“日近黄昏,望着窗外的天光云影,年轻人反复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勉强克制住内心喷薄欲出的焦躁情绪,无奈说道,”我知道之前是我不识抬举,但是我自负盈亏,请你以后不要再......“

”对不起。“

那个害他被公司冷藏大半年的罪魁祸首,居然开口就是一句道歉,而且语气听上去还非常诚恳,肖昀见当即被对方的喜怒无常搞得措手不及,疑心自己是不是也被相方伤春悲秋的情绪感染,大白天地出现了幻觉。

贺奕在向他道歉,怎么可能,踩他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分分钟就能让不听话的人退圈滚蛋的贺先生,居然在向自己道歉?

而电话里,这份迟来的不可思议的道歉还在继续,”对不起,前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做了一些过激的反应,没想到严重影响了你的工作和生活,我很抱歉,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努力挽回纠正自己的错误......“

 

 

 

 

唯有一轮明月照人归

 

轻轨从一栋大楼中穿过的刹那,肖昀见忍不住问道。”所以那段时间你心情不好,是因为绵绵吗?“

”我和绵绵,都不过是长辈们之间斗法制约的棋子,只不过最后,是她主动带我逃出了那个棋局,”两人并肩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说起尘封多年的家族秘辛,贺奕不再讳莫如深,反倒以一种轻松自得的语气谈起那些鲜血淋漓的往事,“分手后我被限制了部分的人身自由,直到两年前,有人向绵绵公开告白,在确认我们两个人不会再复合后,家族才彻底放开了对我的禁制。”

然后,在香格里拉的高原上,和另一个人不期而遇。

 

”所以当初你是因为心情不好,刚好又碰上我拒绝了你......“

”准确来说,是迁怒,“贺奕微微摇头,大概也在暗笑自己一把年纪了,在有些事上竟然还是如少年人般冲动幼稚,”我和绵绵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见面,是因为那天下雨,我跑到她的公寓楼下躲雨,然后被她搭救,她还请我吃了一块海棠糕,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描述的场景很熟悉?“

似曾相识的场景,如时光倒流的初见,”当初你拒绝我的时候,明知道你不可能和她一样,是被家族精心安排放在我身边的棋子,但我还是忍不住迁怒了你,Sean,我很抱歉。“

时隔一年,肖昀见终于等到了贺奕的当面道歉,虽然觉得按照两人的身份和关系,对方其实没有旧事重提多此一举的必要,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他的心里依然涌出被人尊重的开心,连脚步都不免变得轻快。

 

一幅水山画, 满城星点稠,吃完豌杂面坐完轻轨,肖昀见带贺奕打卡的最后一个网红景点是嘉陵江的夜景,不过他们没有去人多拥挤的码头,而是来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与湖泊相接的支流处。

”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看到了一大片还未凋谢的莲花。“

江岸依旧,故人远去。

”你还在等Nymphaea回来?“贺奕沉声问道,肖昀见坦然摇头,”没有,没必要,我知道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好......“

“那你也已经出戏了吗,Sean?”

 

虽然语境中贺奕的这句话是在承接上一个问题,但肖昀见知道并非如此。

过去的一年里他拍了很多部戏,可唯一真正需要出戏,并在杀青后和演对手戏的演员保持弱联系的,只有那一部而已。

江风凛冽,吹得他唇边的血色尽失,那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后却发现已经来不及,自己刚才的态度无形中说明了一切,”对不起,我可以解释......“

 

肖昀见却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诘问,将年轻人的手足无措尽收眼底的贺奕,只是继续将自己的问题补充完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出戏,又找不到人可以一起去结伴散心的话,或许可以考虑让我陪你。“

说完他上前一步,替年轻人整理了一下额前翘起的头发,看到帽子下那一双惊恐的眼睛,不禁由衷地检讨自己在对方心中留下的,到底是什么棒打鸳鸯的大魔王形象。

虽然,他好像的确没有要成全有情人的打算。

“所以,未来的大明星,新的一年能不能留出一点点档期,先陪我去江之岛放烟火,再去苏州吃点心,然后等到年末,我们还可以一起去芬兰滑雪,看极光?”

 

“贺先生,”对于对方精心安排的旅行计划,肖昀见努力按住内心的茫然和恍惚,眸中写满了警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是朋友,只是各取所需,虽然时至今日,肖昀见不得不承认对方给予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自己付出的所有,可他到现在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不过是基于从一开始就约定的,相对的自由和陪伴。所以即使害怕恐惧接下来潜在的报复,他也并不认为对别人动心,是一种背叛和违规。

可在新年的第一天,又或者早在接到那个凌晨的庆生电话开始,他的合作伙伴,身为上位者的贺奕,似乎就在亲手打破维系在他们之间的脆弱平衡。

 

“看来跨年夜我的确不应该两手空空的来山里探班,至少也要带一箱烟花来放,或许能更直截了当的表达我的诚意。”

自觉已经不再年轻的贺奕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似乎在苦恼着某种技能生疏太久,以至于真的实施起来不再得心应手,无法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很抱歉不够清楚直接,以至于没有让你及时发现,我在追求你,Sean。”

我在追求你,Sean。听到这句话,年轻人的脸上暂时失去了可能存在的所有反应,只是重复着同一个词语,“为什么?”

“一个人跟一段暧昧不清的感情相处太久,会有点累人,我虽然很讨厌说这句话的人,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冬去春来,然后又到了一年中最灿烂的盛夏。

徐珊禾在北京某高档小区的地库里等待许久,中途无聊,还看完了当晚直播的一期国民综艺,在节目结束不久后,终于等到了今晚在电视机里出场的嘉宾之一。

”Sorry,我来迟了,“肖昀见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拉开车门直接坐了进来,并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一份文件。

”没事没事,我刚刚看完今晚的综艺直播,有你在的这一期还挺好看的,“女律师笑靥如花,”这是最终版本的文书,包括了你身上所有可以细分的合约,有点长,你可以拿回去仔细看看,不懂再打电话问我。“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对方拿出签字笔,行云流水地在每一份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干脆利落。

 

”这,well,good,”在庭上激烈抗辩的大律师,此刻无言以对,唯有友情附送几个语气词,“那你成立个人工作室的消息想要什么时候发布?你的新剧还有半个月就播完,大结局的时候宣布会不会有点太赶?但是离你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好像又太晚了。“

"等到九月份吧,我出道三周年那天,”肖昀见将文件交还给对方,“接下来的事就都麻烦你了,徐律师。”

至此,尘埃落定,接过文件的那一刻,比起苦心孤诣两年终于逃离公司魔爪的肖昀见,作为旁观者局外人的徐珊禾甚至比他,还要感到几分的不真实。

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昔年贺奕和江绵遭遇的困境覆辙是不会再重蹈一遍了,可是,没有外界的插手就真的万事大吉了么,别的不说,就是眼前的这位......

 

“对了,还没来得及祝徐律师你新婚快乐。”

肖昀见没有读出女律师此刻心底的复杂心情,他只是眼含笑意,略带促狭地指了指对方左手无名指上新多出的那枚铂金戒指,虽没有之前的那枚鸽子蛋闪瞎人眼,但无疑是一种更让人安心的存在。

短暂失神的徐珊禾听到对方的话,莞尔一笑,欣然接过了大帅哥的祝福,但在对方拉开车门下车的刹那,她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压在心里的担忧。

“Sean,无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答应的贺先生,”她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一时有些词穷,“我都还是希望你,不要辜负他对你的心意。”

人世蹉跎,没有人可以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再花上十年的漫长时间,去走出下一个不得圆满的深渊。她亦如此。

 

“你也许误会了,我和贺先生之间,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约定,”看到女律师托孤一样的壮烈表情,肖昀见无奈摊手,“他只是告诉我,他之前和绵绵分手的时候送给了对方一半的身家,损失惨重,所以希望我接下来能好好努力,尽快帮他把付掉的分手费都赚回来而已。”

“只是这样吗?”徐珊禾的喉间发出不可思议的轻呼,看着她难以置信的模样,肖昀见不禁联想到自己之前的反应。

好像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个当下,他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相比于许下心愿,然后等待别人帮忙兑现,肖昀见更喜欢命运明码标价的交换。

所以三个月前,当他结束新一轮无果的解约谈判后,作为留给自己的体面告别,他先是回到南郊镇的片场,请某位和他相识于微时、也对滑板情有独钟的小朋友喝了一杯自己最喜欢的冰摇红莓黑加仑。

然后返回酒店,虽然心情急切到一刻都不想多等,但他还是在仔细换算完时差后,才拨通了打往巴黎的电话。

 

“所以,这就是你的新年愿望?比我预期的要简单许多,”电话那头响起贺奕愉悦的笑声,“你真的已经想清楚了吗?”

“没有人可以跟一段暧昧不清的感情相处太久,”肖昀见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隔着玻璃眺望没有星子的夜空,“你的那位朋友说得很对。”

“他可不是我的朋友,”贺奕严格地纠正着他的措辞,“而且连他自己,到现在也没有做到。”

他的这个回答显然超出肖昀见的预期,“为什么?”

“因为,”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肖昀见从那一声低低的叹息中,已经听懂了对方想要告诉他的话。

哪怕明知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的虚幻,也不愿亲手打碎心中的那份美丽,即使只是暧昧不清的相处,也总有人从中得到了心满意足的快乐。

 

别人或许可以甘之如饴地沉溺于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里,但是肖昀见不行。他绝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一段感情里,变得如此地卑微。

即使有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一只被驯服的狐狸,但那并不妨碍他在故事的最后选择坦然放手,去成全小王子追寻心爱的玫瑰花。

在坐电梯下楼去见贺奕的私人律师之前,他已经向组织今晚聚会的主人亲手送出了自己的告别,一旦转身,就不会再考虑回头。

只不过,也许以后在每年的滑雪季来临的时候,他偶尔还是会放纵自己悄悄去想,当他的小王子从衣柜里拿出了那条织了很久的生日礼物,会不会有那么一刻觉得,围巾上绣着的漫天的繁星,也是夜空中一朵朵盛开的花。

或是这个星球上被小王子深爱过的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

 

 

目送徐珊禾的车驶离地库后,肖昀见也随即离开,过完年刚搬的新家距离这里很近,步行也只要五分钟的路程。

虽然已经是七月的尾巴,但今晚的月色依旧很亮,足以照亮一个人内心深处所有黯淡的角落。

“我很好奇,Sean,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却又无法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在上一通电话里,贺奕最后问他,“虽然,我好像已经看到了你的答案。”

那一刻,将利益和情爱的纠葛抛诸脑后,那个人似乎真的只是在好奇一个答案。

 

想到这里,肖昀见停下了前行的脚步,转身回望挂在天边的月亮,回忆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对方。

“我会把他,还给他心爱的人。”

还回去,不管是在书里还是剧外,不管是在过去,还是某个遥远的未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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